梁楨轉入特護病房的第二天,鍾聿去了趟公安局,按要求錄了口供,錄完給高博打了電話。


    高博出來見了他一麵。


    怕遭到記者或者狗仔的“偷襲”,兩人隻能直接在車裏談。


    “蔣玉伯那邊怎麽樣?”鍾聿問。


    “老東西聘了一個律師團,天天在這掰扯,暫時還沒什麽進展!”高博邊說邊從兜裏掏了煙,“能抽不?”


    鍾聿:“你隨意!”


    “你也來一根?”


    “不用!”


    “戒了?”


    鍾聿笑了笑,沒回答他的問題,“蔣燁那邊呢?”


    “還跟之前一樣,拒絕回答任何問題,不過他媽給他也找了個律師,這幾天在到處活動。”高博點了根煙抽一口,往窗外吐口氣,“媽的,一個個嘴巴跟訂了樁一樣都牢得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結案。”


    他語氣不善,可見案子進行得並不順利。


    再多的鍾聿也沒問,畢竟高博也算公職人員,案情不宜對外公開,再問他應該也不會講了。


    那幾天鍾聿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醫院裏。


    不過為避免恢複期的時候出現感染,特護病房也不允許家屬陪床,所以鍾聿並不能一直守在梁楨身邊,但多少要比在icu好了些,每次的探視時間從十分鍾延長到了半小時。


    鍾聿再跟當值的小護士拉拉關係,就憑他那張臉那副皮囊,即便不做什麽那些小護士也抵擋不住,所以很多時候都會睜隻眼閉隻眼。


    特別是晚上,鍾聿可以守在病房,一守就是半宿,可守夜的滋味並不好受。


    梁楨停了鎮痛劑,睡眠時間明顯減少,經常眯一會兒就被傷口疼醒了,整夜整夜的發虛汗,鍾聿守在床邊一晚上要給她擦好幾回。


    這麽熬了幾天,梁楨倒還熬得住,可鍾聿受不了了。


    他看著她疼,疼狠了會偷偷在被子下麵揪床單,這比讓他自己中槍還要痛苦,於是去找醫生商量,讓他在給梁楨每天注射的抗生素中偷偷加點助眠的藥劑。


    醫生倒是同意了,可第一天可能加多了,梁楨一覺睡了四個多小時,醒過來之後就生氣了。


    “……你是不是在吊瓶裏動了手腳?”


    鍾聿起初還不承認,但梁楨太聰明了,一眼就看穿自己的藥裏摻了東西。


    第二天鍾聿再去跟醫生打招呼。


    醫生調整了劑量,一點點加,起碼保證她一晚上可以斷斷續續睡個四五小時。


    後來鍾聿回憶那段日子,覺得自己好像一會兒被泡在一缸涼水中,必須苦苦憋著一口氣,一會兒又被撈起來,使勁擰使勁擰,擰得渾身再也滲不出一滴水後再被掛到太陽底下暴曬,曬得幹燥蓬鬆。


    每一刻他都在煎熬,可是每一刻又覺得萬分慶幸。


    起碼她還在,起碼一切都在歸於正常,而眼前所經曆不過隻是一個過程。


    她為自己挨了一槍,傷得這麽重,但是她從未喊過一句疼。


    她假裝不疼,他便也假裝不知道她疼。


    她身處煉獄,他便陪她一起呆在煉獄。


    所幸情況在好轉,梁楨在特護病房住了一個多星期,沒有出現感染症狀,傷口複查下來恢複得還算不錯,刀口和縫針的地方都拆了線,醫生告知可以搬去普通病房了。


    鍾聿想給梁楨轉院,倒不是說目前的公立醫院水平不行,他也找了專家團在這邊坐診,主要原因是環境問題。


    公立醫院的病房條件一般,人多眼雜,又沒什麽私密性,安保也是大問題,他就想給梁楨換一個私立,但梁楨不大願意。


    “別折騰了,就在這邊吧,再住幾天我想出院了。”


    那會兒梁楨的精神狀態比之前好了很多,雖然還是隻能臥床,但身上的尿管和輸氧管都已經拔了,已經能夠吃些清淡的東西。


    她不願意轉院,心裏又掛念著豆豆。


    自受傷住院以來豆豆還不知道她的情況,小東西隻以為媽媽去了米國念書呢,鍾聿也一直瞞著他,不過沈阿姨知道情況。


    之前梁楨還在icu的時候她來醫院看過一趟,當時看著梁楨渾身插著管子的模樣當場就哭了。


    “槍傷啊…她這得遭多大的罪……”


    她一哭鍾聿也跟著難受,所以後麵就不讓她來了。


    現在梁楨轉去了普通病房,開始可以正常飲食,鍾聿便讓她一日三餐做好了讓司機送來醫院。


    那段時間唐曜森也會時常來醫院探望,但他一般不會呆很長時間,碰到梁楨休息的時候他就在門口看一眼。


    春節假期一晃而過,大部分行業都已經開工了,股市也不例外,隻是複市第一天鍾氏的股價就直接跌停。


    之前梁楨遭遇綁架,蔣燁和蔣玉伯被帶走的消息一直對外瞞著,唐曜森也第一時間叫人做了公關,但事情鬧得這麽大,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走漏。


    一時之間網上各種小道消息,之前家族鬥爭複仇的梗也都被翻了出來,甚至有傳聞鍾聿已經在綁架中重傷身亡。


    這些負麵消息其實都是捕風追影的東西,卻對鍾氏的影響很大。


    梁楨還在icu的那段時間,鍾聿也沒心思去管公司的事,都是唐曜森在幫他撐著,現在梁楨情況已經穩定,他不能再坐以待斃。


    抽了個時間,他找唐曜森和陸青開了個短會。


    三月,天氣稍微轉暖,住院樓下花壇裏的迎春花都開了,站在窗口往下開,一團團熱鬧的金黃,預示著寒冬已過,濘州開始如春。


    每年入春的時候鍾氏管理層會組織一次團建活動,以增加團隊之間的凝聚力,自鍾壽成掌權開始就已經開始組織了,這麽多年延續下來儼然已經成為鍾氏每年幾大固定活動之一。


    團建活動開始前晚有個動員大會,所謂“動員大會”其實也就是幾個高層和董事發表一些講話,再讓團建活動的教練過來宣布一下活動內容,再喊喊口號,完了一起坐下來吃頓飯。


    本就是以休閑放鬆為主,並不會策劃得過於死板。


    動員大會在公司附近某五星級酒店舉行,唐曜森上台講了話。


    會議結束之後直接移架酒店的中餐廳吃飯。


    本以為就是一場中規中矩的飯局,結果開局的時候見唐曜森帶了一人進來,當時大夥兒都剛坐定,尚未開席,餐廳裏還嘰嘰喳喳吵得很,可是等看清唐曜森帶進來的人後全場幾乎瞬間消音。


    過於突然了。


    鍾聿的出現毫無預兆,甚至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有,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要知道他上一次公開露麵還是半年前,參加某商務活動遇刺,之後就被送去醫院搶救,前後大概有六七個月時間,他經曆重傷,昏迷,植物人,甚至到前兩周傳聞他在綁架案中喪生。


    關於他的消息滿天飛,每一個都聽上去險象環生,感覺隨時都要掛或者已經掛了似的,氣數將盡的感覺,可現在他冷不丁出現在眾人麵前,淺棕色毛衣,卡其色休閑褲,雖然看上去要比之前消瘦了一些,可精神狀態極好。


    他很自然地跟在座的人打招呼,還敬了幾杯酒,沒提一句自己受傷和梁楨中槍的事,其輕鬆風趣的樣子就像他從未離開過公司,更沒有經曆這麽多悲催的事。


    當晚晚飯結束後網上就有照片發了出來,應該是公司在場員工偷拍了傳出去的,畫質和角度都不好,但還是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鍾聿的模樣。


    他與人聊天喝酒,談笑風生,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讓之前的流言不攻自破。


    當然,鍾聿之所以會去吃那頓晚飯也不是因為閑得慌,他自有他的目的。


    對外可以製止那些負麵新聞,對內算是宣布了他即將回歸公司,可是又不能鄭重其事地告訴所有人,不然未免顯得過於刻意,所以他挑了這麽一個不算特別正式卻也意義非凡的場合,先露一下臉,來個前奏,後麵就可以順其自然地往下走。


    果然,當晚鍾聿顯身公司動員晚宴的事就上了熱搜,第二天開市,鍾氏股價連連攀升。


    上午鍾聿去了趟公司,呆到十點多回醫院。


    梁楨住的是醫院最好的單人病房,套間,準備推門的時候從裏麵出來一人,險些跟他撞個正著。


    鍾聿定了下才看清人。


    對方雙眼通紅,抽泣著匆匆從他身邊走了出去,甚至都忘了跟他打招呼。


    鍾聿在門口愣了下,推門走進病房。


    梁楨斜靠在床頭。


    她暫且還不能下床,但醫生允許可以短時間這麽坐起來稍微活動活動。


    “剛出去那人,是你舅媽?”


    “嗯。”梁楨應聲。


    “她過來看你?”


    “順便想打聽一下陳佳敏在哪裏。”


    “她不知道自己女兒被警方帶走了?”鍾聿邊說邊脫了外套扔沙發上。


    梁楨歎口氣,“不知道,陳佳敏什麽事都瞞著她,她甚至應該都不知道自己女兒已經懷孕。”


    對於這個答案鍾聿也是很驚訝。


    “那你跟她說了?”


    “沒有具體說,隻告訴她陳佳敏犯了事被警方帶走了。”


    “她沒細問?”


    “沒有,但我覺得她或多或少應該能夠猜到點東西,並不是一無所知。”梁楨轉過去看著窗外的浮雲,重重歎了一口氣,“我舅媽有時候會自欺欺人,這是她的可憐之處,也是她讓人可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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