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唐曜森已經知道老爺子去世的真相,有些事也就沒必要再瞞著他了,更何況唐曜森現在代為管理鍾氏,立場上應該是跟自己一邊的。


    鍾聿考慮了一下,“找他談談吧。”


    梁楨吊了下眉:“你居然能信任他?”


    鍾聿:“除了他和你的事,其他方麵我對他並沒什麽意見,何況他是我爸挑中的人,我相信我爸的眼光。”


    好話歹話都讓他說了,梁楨也懶得跟他廢話。


    “我去給唐曜森打電話!”


    她剛要起身,被鍾聿拉了一把,“別!”


    “嗯?”


    “電話我會打,你以後少跟他聯係!”


    “……”


    唐曜森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挺晚了,但手頭的事還沒忙完,留在辦公室加班。


    手機鈴聲響的時候他剛去倒了杯咖啡回來,看一眼,上頭顯示梁楨的名字。


    他放下杯子接聽,“喂,這麽晚還沒休息?”


    大概是那邊的口吻聽上去過於熟稔了點,甚至聽在耳朵裏有幾分親昵感,鍾聿瞬間就不大爽了。


    ”是我!”硬邦邦的聲音加上冷冰冰的口氣。


    唐曜森怔了下,“鍾聿?”


    ”嗯。”


    唐曜森愕然,可那邊沒有給他多餘的時間,直接問:“你明天什麽時候有空?來南樓一趟!”


    唐曜森想了想,“晚上吧。”


    鍾聿:“那晚上八點,我在南樓等你,還有我們通過話的事你暫時別跟其他人提。”


    簡短幾句,雙方各自掛了電話。


    唐曜森握著手機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神。


    醒了?


    什麽時候醒的?


    之前怎麽一點都沒有動靜?


    第二天晚上唐曜森準時到了南樓,門口一路放行,車子直接開到主樓門口。


    梁楨已經提前站在廊下等。


    ”抱歉,這麽晚還叫你過來跑一趟。”


    她很自然地打招呼,嘴角帶了點笑容,看上去仍舊消瘦,可是臉色顯然比前段時間好了很多。


    “人醒了?”唐曜森問。


    “嗯。”


    “什麽時候醒的?”


    “有半個月了吧,恢複得還不錯。”說話間梁楨已經把人領進了屋。


    屋裏沒其他人,特意提前把保姆和看護全都支走了。


    ”去二樓吧,書房談。”


    梁楨走在前麵帶路,但其實唐曜森對這棟宅子也不陌生,他做了十年鍾家女婿,老爺子在世時他經常過來跟他聊公事,可如今角度不同,盡管梁楨已經跟鍾聿離婚,可她走在前麵帶路的模樣倒確有幾分女主人的樣子。


    到了二樓,還是那間空置的書房。


    梁楨推開門,“人到了!”


    房內燈光挺亮,鍾聿穿了件白色毛衣坐在靠窗的皮紋沙發上,唐曜森打量了一眼,雖然臉色有些蒼白,身形也比之前瘦了很多,但總體看上去還算正常,正如梁楨剛才所說,他恢複得應該不錯。


    ”梁楨剛說你已經醒了半個月,特意一直瞞著?”


    兩個男人見麵,免去了一切客套和寒暄,直入主題。


    鍾聿笑了笑,“是打算瞞著,不過沒打算瞞你。”


    唐曜森苦笑,“那我是不是還得說聲謝謝,謝謝你沒把我當外人?”


    鍾聿:“這倒不必,主要還是因為你在整件事裏麵是關鍵角色,不得不先籠絡你。”


    唐曜森:“……”


    梁楨:“……”


    她有些聽不下去了,這個幼稚鬼從唐曜森進門開始就沒什麽好臉色,可說到底後邊的事還得仰仗唐曜森幫忙啊。


    “咳…能不能先談正事!”她適時打算鍾聿,後者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正了正聲,“那什麽……今天找你來,主要還是有事找你幫忙……”


    退掉所有閑雜人等,三個人在老爺子生前的書房談了小半宿。


    唐曜森離開的時候已經快淩晨,鍾聿身體不便,出於禮貌,梁楨提出要去送送他,可剛起身就被鍾聿掃了記冷光。


    “讓小芸去送!”


    梁楨無語,“這都幾點了,小芸早就睡了!”


    “那我去!”他說完就要起身。


    梁楨摁了他一把,“外麵都起風了,你給我消停點行不行?”


    唐曜森看著兩人的互動,看似三句話不對付就要鬥嘴,可是他心裏清楚,梁楨隻有在他麵前才會這樣,而在自己麵前她好像永遠都溫和有禮,甚至有點拘謹。


    這種落差感令他心裏很壓抑,但又清楚地提醒著他,他跟鍾聿在她心中的位置顯然已經完全不同。


    “不用送了,早點休息!”唐曜森拿了外套出了書房。


    主樓出去就是園子,起了一點風,除了枝葉吹動的聲音之外整棟宅子都一片沉寂。


    唐曜森將手裏的外套穿上,往停車的空地走。


    ”等等!”


    鍾聿從屋裏出來。


    唐曜森扶著車門,“還有事?”


    鍾聿一手插著兜,一手在額頭蹭了蹭,“那什麽…謝謝!”


    唐曜森眉梢皺了皺,”什麽?”


    鍾聿有些氣,覺得他是故意的,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說,謝謝!!!”後邊這句他顯然提高了音量。


    唐曜森怔了下,“不用謝,我做這些也不是為了你!”


    “我知道,你能回鍾氏是因為之前梁楨去找過你。”


    “她都跟你說了?”


    ”說了一點,但我知道她應該還隱瞞了一些事。”


    “你不好奇她瞞了什麽?”


    鍾聿嘴角勾了下,“以前可能會好奇,但現在不會,她如果不想告訴我,肯定有她的原因,我沒必要非刨根問底,但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心思,或者還有別的什麽目的,但你能夠在鍾氏最難的時候站出來把責任扛上身,光衝這點我還是應該謝謝你!”


    這話聽著不大好聽,但以兩人之前的相處方式,唐曜森知道已經是他能說出來最中聽的話了。


    ”我承認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你,所以你並不需要跟我道什麽謝,但有一點我覺得還是得事先說清楚。”


    唐曜森轉過去直麵鍾聿,“我回鍾氏確實是因為梁楨之前找過我,當時她的處境很難,我沒辦法真的坐視不管,但我能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並不是對她抱有目的,不然現在她也未必還能跟你在一起,至於她最終如何選擇,我不便幹涉,可是也煩請你在作每一個決定之前考慮清楚,起碼適當為她想想,想想她為你承受了多少壓力,又受了多少委屈!”


    唐曜森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似隱隱提了一口氣,“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運!”扔下這句話後他才開門上車。


    直到唐曜森的車子開出去老遠,消失在車道盡頭,鍾聿還傻站在那沒回神。


    梁楨在屋裏等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鍾聿回來,不免有點擔心。


    她拿了件外套出門。


    “這麽大風,你傻站在這幹什麽?”梁楨將外套披到鍾聿肩上。


    鍾聿轉過身,月色之下樹影搖曳,一點微弱的光照在梁楨臉上,她臉本來就小,巴掌那麽大點地方,可是這會兒看著好像比以前又瘦了一圈,眼窩都顯出來了。


    可見他獨自煎熬的那段時間,即便是演戲,可是對她的傷害一點也不會少,後來自己出事,昏迷不醒,她丟下國外的學業回國,一直照顧他到現在,這段時間日熬夜熬,還要承受公司那邊的壓力,可她還是咬牙全都撐了下來。


    她本就不該被牽扯到這個漩渦中,他也一度演戲想讓她置身事外,可是最後她不但沒有免於傷害,還不得不放棄學業回來接手這個爛攤子。


    明明是他的愚蠢和自以為是將梁楨置於一個兩難的絕境,可是她沒有拋棄也沒有放棄。


    唐曜森說得沒錯,自己真的已經足夠幸運!


    “複婚吧。”


    ”什麽?”園子裏的風聲有點大,梁楨一時沒聽清他說什麽。


    唐曜森抬手拂開她黏在嘴角的頭發,“複婚吧,梁楨,我們複婚吧!”


    風聲連續灌耳,她站在風口久久回不了神。


    鍾聿還在等她的答案,大概等了有兩分鍾,她突然笑了笑,“腦子吹糊塗了嗎,突然說這個,進屋吧,有點冷!”她說完自顧自地縮了下脖子,轉身就進了屋。


    鍾聿一個愣神,背脊涼颼颼的,好像跌入了萬丈穀底。


    自那天之後梁楨好像刻意跟鍾聿開始保持距離。


    白天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她都不去二樓,晚上也不再陪床。


    鍾聿還是會衝看護發脾氣,但梁楨隻當聽不見,看護也是千錘百煉的好脾氣,隻當他是少爺性子天生就這樣,晚上卷卷鋪蓋還是睡到二樓的小床去。


    但要說梁楨故意躲他,好像又沒有,她還會時不時地主動去跟鍾聿聊點正事,比如後續還有什麽康複方案,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去醫院給他做個深度體檢,再比如葉千橙查到了刑偵大隊隊長嚴保山的背景,他是蔣縉的同窗好友,兩人關係不一般。


    鍾聿在她的忽遠忽近中煎熬,卻又不敢再多問,隻能暫時壓製住了內心的不安。


    兩人就這麽不鹹不淡地處著。


    ……


    一周後鍾氏召開記者見麵會。


    見麵會主要分為兩個部分,前半部分由唐曜森主導,帶了另外兩名董事會高管講了下公司近況。


    公司內部管理是否正常,是不是像外界傳得那麽亂。


    財務和資金流有無問題,關於b市的能源項目是否真的導致集團資金鏈斷裂,且已經波及到弘遠地產那邊的項目,年前弘遠開發的幾個樓盤已經動工,是否真的會因為資金問題淪落為爛尾樓的命運……


    自從鍾聿重傷的事遭遇曝光,網上流言四起,再被“有心之人”推波助瀾一下,造成了公司好像快垮了一樣,但唐曜森現身說法,一一回應了記者提的問題,先不說他所提供的信息有幾分真幾分假,光“唐曜森重回鍾氏坐陣”就已經足夠具有威懾力。


    公司的事情聊完,會議後半部分是聊鍾聿的病情。


    梁楨以前妻的身份出席,避重就輕地談了下鍾聿的現狀,告知雖然尚處於昏迷之中,但各方麵機能都恢複得不錯,應該很快就能醒,與此同時她在會上又指明了行刺鍾聿凶手的身份,生前是鍾氏的一位老員工,但因個人品行和職業操守有問題,在前段時間的人事調動中被公司開除,案發後一直以為這名員工是因為心懷憤恨才對鍾氏下手,以此泄憤,可經過這段時間警方的調查,已經掌握了新證據。


    這是自鍾聿出事之後梁楨第一次在公開且正式的場合談及案情,不過她以“警方要求不便公開”為由,阻止了記者進一步追問證據的趨勢,卻因為這一爆點,記者和輿論的目光全部由對鍾聿病情的關注轉向了對案情的關注。


    這是鍾聿的意思,他授意梁楨在記者會上故意扔一個煙霧彈。


    這一招還是很高明的,一是轉移了公眾注意力,可以將輿論的目光從盯著鍾氏往案件上轉;二來把火間接引到了警方身上。


    若梁楨的猜測沒錯,警方那邊真的有蔣家的人,那現在輿論一爆,就相當於讓輿論來給這個案子當監工。


    一旦公眾目光集中,再適當炒作,就不怕這個案子會被無聲無息地摁下去。


    果然,見麵會結束後很快就有人將矛頭指向蔣氏。


    當晚某頂流平台上,一篇“現代版農夫與蛇”的文章揭露了鍾家由來已久的內訌史,雖然文章沒有指名道姓,但公眾還是很容易在字裏行間內將其跟蔣家聯係到一起。


    當晚這篇文章就登上了熱搜榜,緊接著又有大v披露,表示此前證監會因收到匿名舉報才調查蔣縉,其匿名舉報的人就是鍾聿,之後蔣縉被查,不光牽涉到內部交易,還被查出私自挪用公司款項,在承受巨額賠償的同時還被判刑,於是蔣家懷恨在心,伺機對鍾聿進行了報複。


    故事聽上去有些扯,但文章分析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看著還確實挺像那麽一回事。


    一時外麵流言四起,吃瓜群眾口口相傳,像是坐實了蔣家的“罪行”。


    很多記者甚至堵在公司和蔣宅門口,想要當麵采訪一下當事人。


    蔣玉伯那幾天大概也是急上火了,直接給梁楨打電話,說她在記者會上言辭失當,誤導輿論,血口噴人,甚至給之前“披露真相”的幾個公眾號和自媒體全部寄了律師函,並揚言要將責任追究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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