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楨永遠記得蔣玉伯當時的臉色,煞白煞白的,眼神中已經不止是驚愕,更像是驚恐。


    除他之外其他參會者都是一臉訝然,但情緒多過於興奮和意外,特別是幾個之前跟唐曜森交好的老股東,激動得就差拍手叫好了。


    其實所謂的股東會,在此之前大家心裏已經都有了人選,開會討論不過是走個過場,若要說扶蔣燁上去,一是因為他是鍾家近親,能力和學識上也算不錯,之前挺討人喜歡,二來蔣玉伯也一直在背後推波助瀾,三是在公司這種水火難定的局麵中,除了他也找不到其他願意接燙手山芋的人了,所以種種因素促成他能夠有機會露頭。


    但現在唐曜森願意出麵就完全不一樣了,能力和資曆都比蔣燁強,也幫著鍾壽成管理過公司,成績不俗大家都看在眼裏,加之他原本就是ceo,現在鍾盈出事,他暫代鍾盈管理公司也理所當然。


    這麽一對比,高低立見,結果也完全沒懸念了。


    原本想著要開一上午的會議不到十二點就結束了,蔣玉伯是第一個衝出會議室,當時還坐著電動輪椅,就連輪子都滾出了氣勢洶洶恨不得要吃人的氣勢。


    這邊梁楨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並沒立即離開會議室,她等唐曜森寒暄完最後一個股東才走過去。


    ”謝謝你今天願意來。”


    當時唐曜森正在收拾筆記本,沒抬頭,隻說:“答應你的事我從來不會食言。”


    梁楨默默壓了一口氣。


    千言萬語在此時其實已經都顯得無力了。


    ”總之,謝謝!”她本就不善於這類言辭,想了想,“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辦一下轉讓手續。”


    “什麽轉讓手續?”


    “博華廣場,說好你回鍾氏,我把博華廣場給你。”


    唐曜森收拾的動作突然停了停,“我答應了嗎?”


    “什麽?”


    “我要博華有什麽用?”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我不想欠你。“


    唐曜森嘴角勾了下,不知是笑還是嘲諷,“所以你認為送我一棟樓就能還清?”


    ”沒有,我沒這麽想,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真的白白承受你這份恩情!”


    當年她年少,姑且可以說自己不懂事,但如今二十多歲的人了,再不知這個道理就是混蛋了。


    然而唐曜森似乎鐵了心。


    ”我不需要你的樓,也不需要你的股份,你就欠著吧,最好欠一輩子!”他說完拿了東西轉身出了會議室,留梁楨一人站那發愣。


    唐曜森重回鍾氏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當天下午股價就有上揚的趨勢,公司趁熱打鐵,兩天後召開董事會議,正式確定唐曜森暫代鍾聿的職位行使管理權。


    董事會當晚唐曜森接到了鍾盈的電話。


    “我以為你這次會置身事外,沒想到還是要來淌這趟渾水,看來你對她還真是不一樣。”


    唐曜森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想多了。”


    “是麽?那你敢說你重回鍾氏坐陣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唐曜森沒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沉默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鍾盈一改往日刨根問底的習慣,後麵就沒再多問,隻在電話裏長長透了一口氣,“行吧,既然你要跳火坑,祝你好運!”


    幾分鍾後鍾盈更了一條朋友圈——“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配圖是一張夕陽的照片,定位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前幾天梁楨說她找過鍾盈,被家裏的阿姨告知人在國外度假,當時唐曜森還以為這隻是她的推托之詞,沒想到她還真的在國外。


    “夕陽不錯!”唐曜森隨手在她這條朋友圈後麵評論一下,幾秒之後突然收到鍾盈的回複:“你眼瞎嗎?這不是夕陽,這是日出!”後麵還跟了個怒氣洶洶的表情,看似還是那個戾氣很重的鍾盈,可唐曜森潛意識裏能感覺得到,這段時間的鍾盈已經跟以前不一樣。


    他隨手又翻了翻自己的微信,翻到彭毅的朋友圈,他半小時之前也剛發了一張照片,是多瑙河畔的漁人堡,看照片角度應該是在觀景台上,幾乎可以俯瞰整個布達佩斯的風光。


    唐曜森不覺笑了笑,在彭毅這條圈下麵點了一個讚。


    ……


    鍾氏因為唐曜森的回歸,股價連續數日飆升,之前趨於混亂的管理也迅速恢複正常。


    等內局一穩,梁楨便將郭富強願意回中海主持大局的事告訴了唐曜森,唐曜森隔日便飛了趟b市,跟郭富強進行麵談,很快確定了後期方案。


    不到一周時間公司業務被理順,境況也在好轉,看似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唯獨鍾聿這邊一點進展都沒有。


    第二次深度體檢的報告已經出來了,主治醫生找梁楨談了一次,告知單從報告數據來看他正在好轉,腹部的傷口也愈合得不錯,可因為昏迷的時間實在太久了,讓她做好長期照顧植物人的心理準備,並跟她詳細講了講植物人後期會出現的一些並發症。


    梁楨當時就有些奔潰了,她不是怕苦怕累怕承擔壓力,而是接受不了從此以後鍾聿要渾身插著管子永遠躺在床上。


    “他頭部ct顯示沒有問題,也沒遭遇過什麽撞擊,怎麽可能成植物人呢?不會的,肯定是哪裏還沒查清楚,實在不行再找專家來看看?如果國內沒有,請國外的專家也行……”梁楨完全不相信鍾聿會成為植物人,情緒上就顯得有些失控,當場就想讓醫生打電話找人。


    主治醫生歎了一口氣,“梁小姐,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事實就是這樣,要不你先平複一下心情,晚點我們再討論鍾先生的治療方案。”大概也是怕梁楨糾纏,醫生禮貌性地扔下這句話就找借口離開了病房。


    鍾聿,植物人……


    植物人,鍾聿……


    梁楨完全不能將其聯係在一起,一下跌坐到沙發上,雙手抱頭,不敢再往病床那邊看。


    此後兩天梁楨沒在醫院出現,她回嘉悅府住了一晚。


    豆豆已經連續好幾天沒見到媽媽了,知道她晚上要住在家裏,開心得上躥下跳,早早就爬到了梁楨床上。


    梁楨洗完澡出來,見豆豆正抱著一隻公仔在自言自語,走近一看,是一隻天藍色海豚,尺寸要比之前他一抱的那隻要大好多。


    顯然這是一隻新的海豚公仔,而梁楨出國時帶走的那隻還在米國,這次回來得太匆忙,她也沒顧得上裝箱子裏。


    “這是沈婆婆剛給你買的?”梁楨問。


    豆豆搖頭,“不是啦,媽媽你都不記得了嗎?這是爸爸給豆豆買的啊。”


    梁楨愣了下,“爸爸買的?”


    “對啊,就有一回爸爸出差,從外麵回來給豆豆帶的禮物,你再想想。”小家夥一臉認真地跟梁楨解釋,梁楨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這還得追溯到剛結婚那會兒,鍾聿已經回鍾氏上班,忙起來出差也是家常便飯,但那陣子他每次回來都會給豆豆帶禮物,有時候是玩具,有時候是拚圖,有時候是樂高,還有時候是包裝精美的糖果或者巧克力,而這隻藍色毛絨海豚便是其中一個。


    這隻海豚其實是酒店房間裏的裝飾品,但他看第一眼就知道豆豆肯定會喜歡,於是打電話給酒店經理想要花錢買回去,酒店經理知道他的身份,二話不說就讓禮賓部那邊去倉庫拿了隻還未拆封的新品過來,親自送到了鍾聿房間裏。


    回來後鍾聿還跟梁楨說起過這事,怎麽還沒多久就全忘了呢。


    一定是因為最近她壓力過大,思慮過重所導致。


    梁楨抬手捏了下海豚的腮幫子,很柔軟的觸感。


    這時豆豆突然問:“媽媽,為什麽爸爸這次出差這麽久都還沒回來?他走的時候還答應說要給我帶最新款的樂高積木呢?”


    梁楨頭皮一陣抽緊,連著鼻子開始發酸。


    她多想告訴豆豆他的爸爸可能永遠沒機會給他買禮物了,而他大概也等不到那套最新款的樂高玩具,可是嘴巴微微張了下就覺得喉嚨突然被哽住了。


    ”媽媽,你眼睛怎麽紅了?”豆豆突然又問。


    梁楨趕緊深呼吸,將情緒調整到正常狀態,問:“豆豆想爸爸嗎?”


    ”想啊!”


    ”那過幾天媽媽帶你去看他?”


    小家夥眉梢一皺,“爸爸出差回來了嗎?”


    ”現在還沒有,但過幾天應該就回來了。”


    ”真的嗎?太好了,那豆豆這幾天要好好練琴,因為爸爸說練得好有進步他才會給我送禮物!”


    小家夥抱著他的海豚縮到被子裏,樂嗬嗬地憧憬他即將要拿到手的樂高積木。


    孩童的世界總是簡單快樂又容易滿足。


    很快豆豆就睡著了,嘴角上揚還掛著一抹笑,這模樣簡直跟鍾聿一模一樣。


    梁楨在旁邊握著孩子的手,將其貼到自己臉上。


    既然事情已經這樣,逃避起不了任何作用,她需要直麵事實堅強走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梁楨便回到了明德,找到鍾聿的主治醫師。


    “我想給他辦出院手續。”


    主治醫生剛來上班,屁股都還沒坐穩,聽到梁楨的要求驚了驚,“出院?”


    “對,出院,接他回去!”


    主治醫生想了想,“以他傷口的恢複的程度,出院基本已經沒什麽問題,但他目前尚未清醒,後續治療的話還是需要在醫院進行,不過如果你考慮到醫院環境不夠清淨的話也可以把他送到療養院療養。”


    梁楨拒絕,“療養院跟醫院沒有本質區別,我還是希望能夠接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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