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梁楨又把設計圖重新再梳理了一遍,打包給朱鵬程發了過去,隨後給他打了通電話。


    “賓館項目的施工圖已經按照原設計做完,剛發了你郵箱,不過在繪圖過程中我發現設計上可能還存在一些問題,所以嚐試做了深化。”


    她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一些,畢竟一個繪圖員全盤否定原設計師的圖是大忌。


    “修改過的設計圖我也給你發了一份,你要是有興趣可以看看,與原稿不同的地方我都作了標注。”


    朱鵬程已經跟梁楨合作過幾次,撇開其他不說,對她的專業能力還是表示肯定的。


    “好,我會找人再看看。”


    梁楨重新做設計其實主要是為了練手,並不想邀功,所以不強求朱鵬程或者甲方能怎樣,可是當天晚上朱鵬程就給她回了電話。


    “圖我找人看了,有沒有興趣出來聊一下?”他說了個地址,梁楨知道是家ktv。


    那會兒都快十點了,梁楨對朱鵬程這人一直存有戒備心。


    “太晚了,有什麽事不如電話裏說?”


    “怎麽,出來還怕我吃了你?”


    “朱總就愛開玩笑。”梁楨想了想,“我兒子在家呢,得陪兒子。”


    “行吧,本來是想給你介紹個同行認識,你上午給我發的設計圖他看了,覺得很不錯,剛好他手底下缺人,不過既然你要在家陪兒子,算了。”那邊口氣顯然就有些不爽了。


    欲擒故縱,梁楨懂這套路,但機會走了未必還會再有第二次。


    “今天是真的沒空,不過要是朱總跟你朋友賞臉,明天我請你們吃晚飯。”


    “晚飯就不必了,要不這樣吧,明天下午聯係,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另外約地方。”


    “可以。”


    豆豆的鋼琴下午送貨了,梁楨提前回來把客廳收拾了一下,扔掉了一些雜物,再將餐桌靠牆邊擺一擺,總算理出了一塊空的地方,隻是等鋼琴一到位,原本就不算寬敞的客廳顯得更加擁擠了。


    落實好鋼琴的事梁楨去托管機構接豆豆,小家夥回來看到家裏擺了架鋼琴,開心得又蹦又跳,快上天了,迫不及待坐下來彈,隻是才上了幾節課,之前也疏於練習,所以曲子還不成調。


    梁楨也沒有多說,她始終相信隻要孩子肯努力,終有開花結果的一天,所以在教育方便她並不像其他媽媽那麽激進急躁。


    豆豆彈了會兒去玩積木了,中途有人敲門。


    梁楨從廚房出來,開了門很快拎著一隻盒子進來,豆豆看了立馬跑過去。


    “媽媽,有蛋糕啊?”


    “是啊!”


    “今天有人生日嗎?”


    梁楨笑了笑:“對,有人生日。”


    “啊?誰生日?”


    “豆豆的鋼琴啊,豆豆的鋼琴生日,所以媽媽買個小蛋糕一起慶祝一下。”


    豆豆咯咯發笑,沒多問,又跑開了。


    吃飯的時候梁楨接到朱鵬程的電話,說了個地址,讓她一會兒過去,梁楨這才想起來昨晚跟他約了,也不好再推辭。


    她收拾了一下,把豆豆又送去了芙蓉苑,路上豆豆突然問她:“媽媽,為什麽桂芳婆婆總是哭啊?是不是有人欺負她?”


    梁楨聽了一愣,“桂芳婆婆總是哭嗎?”


    “嗯,豆豆見過好幾次了,有時候她會躲在房間裏哭,有時候打電話的時候哭。”


    “跟誰打電話?”


    “不知道啊,她都不讓豆豆聽。”


    “……”


    梁楨送豆豆上樓,按了門鈴,等好久何桂芳才來開門。


    “舅媽…”


    “哎喲楨楨啊,快進來快進來。”


    她笑得大聲,表情故作愉悅,可是眼底卻是蓋不住的紅血絲,應該剛又躲在家裏一個人哭過。


    “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今天晚上豆豆可能還得睡你這裏。”


    “沒事沒事,我還樂意呢。”何桂芳端了凳子給梁楨,“坐一會兒,給你泡杯茶!”


    以往梁楨都是送完豆豆就走,基本不會作停留,但想到剛才路上豆豆跟她說的事,還是坐了下來。


    很快何桂芳端了杯茶出來。


    梁楨接了,盯著她看了看。


    “舅媽,舅舅是不是有事?”


    何桂芳先是一愣,很快笑著說:“沒事,他成天不著家的,能有什麽事。”


    “真的沒事?”


    “真的!”


    梁楨歎了口氣,“你不用瞞著我,要真有什麽事別一個人憋在心裏,可以跟我說說。”


    她知道何桂芳一直沒有出去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裏,平時沒什麽來往的朋友,娘家那邊也沒人了,如果真有什麽事,她大概連個傾訴的地方都沒有。


    “舅媽,我不一定能幫到你,但是說出來你心裏會好受一些,是不是?”


    何桂芳聽完眼圈唰一下就紅了,雙手蓋住臉,抽泣著開口:“小敏她爸…在外麵有人了,二十來歲的大姑娘,肚子裏懷了孩子,要逼著他爸跟我離婚……”


    說到後麵哭聲已經遮不住,何桂芳一屁股癱到後邊沙發上。


    梁楨低頭狠狠咽了一口氣,盡管她之前已經猜到了一些,但聽到實情還是覺得有些訝異。


    “那你呢,打算怎麽辦?”


    “我?”何桂芳用那張蒼老發皺的手揉著眼睛,“我這把年紀了,怎麽離?還有小敏…小敏還在念書,離了我們娘兒倆以後怎麽過日子,我還怎麽見人……”


    “為什麽不能見人?舅媽,不是你的錯,要覺得羞恥的應該是舅舅,況且他是婚內出軌,按婚姻法是必須淨身出戶的。”


    “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何桂芳邊哭邊說,“…況且家裏的錢都是他掙的,他要給誰我能阻止?”


    “那你就打算一直這麽拖著不處理嗎?”


    何桂芳哭聲突然抬高,幾乎是慟響,“我……我不知道……但你舅舅說…說下個月就回來…跟我辦離婚手續…他要跟那女人去生兒子,他不要我們娘兒倆了……啊,我可怎麽辦…怎麽辦……”後麵幾乎已經是歇斯底裏。


    梁楨勸不住,也不想勸。


    有些事如果自己想不通,鑽在牛角尖裏,外人怎麽拉都沒有用。


    她把豆豆哄到屋裏讓他自己玩,再回到客廳。


    何桂芳癱沙發上哭了十來分鍾,慢慢歇了,梁楨抽了紙巾遞給她。


    “把臉擦一下。”


    快五十的女人,大半輩子都把自己耗在菜米油鹽中,帶孩子,做家務,沒有工作,沒有愛好,沒有一技之長,甚至都沒有自我,如今到了這個年紀,身材變形,容顏枯槁,除了一張碎碎念且討人厭的嘴之外,內心猶如一張薄紙,輕輕一戳一捅就破了,爛了,塌了。


    可是這世間多少險阻,多少苦難,多少背叛和欺瞞,等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誰會顧念你也曾是嬌弱少女,也曾青春蓬勃過,男人隻會記得你如今崩潰凋零的模樣,下堂妻!


    “舅媽。”梁楨也坐到沙發上去,“如果舅舅鐵了心要離婚,你哭也沒有用,事情到這地步你除了接受和麵對現實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倒不如想想如何爭取你最大化利益。”


    “不是,不是…”原本在哭的何桂芳猛地將梁楨打斷,“我不會同意離婚,我跟你舅舅這麽多年感情,我還給他生了一個小敏……公婆在世的時候我前前後後伺候,小敏爺爺在床上癱了四年多,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給他弄,我不信他這麽狠心……他不會這麽狠心……”


    梁楨歎口氣,如果她的丈夫真的有良心顧念她的辛苦和功勞,又怎麽會在外麵找女人。


    梁楨想一語點穿,可是看何桂芳哭得紅腫的眼泡,亂糟糟的頭發和眼角的皺紋,突然又覺得殘忍。


    “如果你不同意離婚,就必須默認他在外麵有其他女人,你能接受?”


    “我……”何桂芳定了下,“什麽女人不女人…你舅舅一個人在外麵掙錢不容易,有女人也正常…再說男人哪個不偷腥,我……”剛勉強止住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往下掉,邊掉邊說,“……我跟你舅舅結婚快三十年,到這年紀了,還有什麽看不穿……”


    一席話把梁楨說得內心無力。


    無論感情也好,婚姻也罷,抑或是人生,她自己本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背叛者,甚至是掠奪者,又哪來資格開導何桂芳。


    “你和舅舅的事,佳敏知不知道?”


    “不知道,她還不知道,對了你千萬不能跟她說。”


    “為什麽?她都已經成年了,如果你們真要鬧到離婚的地步,她有權利知道。”


    “不行!”何桂芳總算抹了把眼淚,“佳敏的脾氣你也了解,她要是知道她爸在外麵另外找了人,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


    梁楨:“……”


    離開芙蓉苑,梁楨打車往朱鵬程給的地址趕,路上滿腦子都是何桂芳的事。


    她其實挺同情,可是同情之餘又有些恨鐵不成鋼,轉念想,這世間上的男人是不是永遠都沒辦法對一份感情保持絕對的忠貞?無論是像梁國財那樣底層的,像舅舅那樣平庸的,亦或是像唐曜森那樣成功的。


    “小姐,到了!”


    梁楨的思緒被出租車司機打斷,她往車外看了眼,“這是什麽地方?”


    “年華裏啊,你剛不是說要來這個地方?”


    梁楨愣了下,付了錢,推門下去。


    地址是朱鵬程給的,確實是“年華裏”這個名字,乍一聽小清新的以為是餐廳或者咖啡館,可眼前花花綠綠的燈牌,門口還有一個很大的led顯示屏,上麵穿著暴露的男女晃來晃去。


    這儼然是夜場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軟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茯苓半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茯苓半夏並收藏軟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