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構九點下課,陸陸續續有人從樓裏出來,鍾聿坐在車裏等,目光死死盯著出口處。


    差不多九點十分的時候總算看到梁楨出來了。


    她身上還是那件常穿的白t恤,下麵淺藍色牛仔裙,常年背著那隻黑色雙肩包,不過今天手裏多了台電腦。


    她從台階上下來後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在找人。


    鍾聿正要推門下車。


    “梁小姐,這裏!”


    不知哪兒喊了聲。


    梁楨聞言小跑過去,鍾聿見她直接上了一輛車,車子駛出車位,拐過來的時候剛好從鍾聿旁邊經過。


    他看到車牌,包括車裏開車的司機。


    那一瞬真是覺得整個肺腔都要炸掉。


    所以之前說他心智不成熟,說他幼稚衝動,一副義正言辭,言之鑿鑿的樣子,都他媽是借口對不對?


    鍾聿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五年前已經被她耍過一回,五年後居然還要犯同樣的錯誤。


    心不甘,意難平,再有就是氣憤難耐。


    鍾聿重新關上車門,迅速調頭跟上了前麵那輛車。


    “梁小姐,剛唐總給我打了電話,他那邊飯局已經結束了,讓我直接把你送過去。”


    梁楨坐在後座,手掌一圈圈撫著胃部。


    “那我們在哪裏見麵?”


    “您到了就會知道。”


    小範專心開車,顯然也沒有跟她多聊的意思。


    梁楨胃裏不舒服,也就沒多問,合了眼坐後座養神,也不知道是太累還是藥性作用,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也不知道車子在路上開了多久,直至最後停了下來。


    “梁小姐!”


    小範過來替她開了車門,梁楨睜開眼,“到了?”


    “對。”


    梁楨背好包,又拎了電腦下去。


    一棟三層小樓,樓前有花架樹蔭,梁楨猛地怔了下,連著胃痛都好像嚴重了一點。


    “唐總應該已經在了,您自己進去吧。”


    梁楨拎著電腦包的手指死死捏了一把,她不想進去,可是人都已經到這了,走嗎?


    顯然不行,這樣隻會顯得更矯情。


    “謝謝!”她跟小範道了聲謝,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踏上了台階。


    數十米之外一輛車子開了過來,熄了燈,坐在車內看著走上台階的梁楨。


    她摁了門鈴,等了大概幾秒鍾,然後看到穿著襯衣解了兩顆扣子的唐曜森出來開門。


    兩人似乎在門口說了句什麽,唐曜森抬手在梁楨肩膀上撈了下,又替她拎了手裏的電腦包,兩人一同進了屋。


    門關上了,樹蔭叢中透出來一點細碎的燈。


    很快司機把車開走了,但樓前的停車坪上還停著另外一輛車子。


    鍾聿握著方向盤,舌尖剮著牙槽,他在想是否應該進去?


    五年前也是同樣的地方,同樣這棟樓,同樣大晚上,他同樣看著梁楨跟唐曜森進了屋。


    五年後猶如情景再現,一切都沒變。


    他握著手心裏的項鏈。


    總該有些不同吧,難不成還要在門外守一夜?鍾聿覺得可能自己會瘋!


    他拉開車門穿了條馬路,兩步跨上台階,卻在抬手拍門的那一刻又定住了。


    屋裏一點聲音都沒有,他不知道此時裏麵會是一番什麽場景,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大晚上孤男寡女跑到這所郊外的老房子來能做什麽?


    鍾聿拳頭頂在門上,手裏握的那枚星星把皮肉割得生疼。


    屋裏屋外,一門之隔。


    鍾聿終是沒拍下去,他收了手,轉過身,拖著步子從台階上下去。


    如果敲了門會讓他看到一些不願看到的場景,他認慫!


    ……


    “本來想找個餐廳或者包廂,但是怕不方便,想來想起還是覺得約這裏比較合適,起碼清靜。”


    唐曜森把梁楨帶至客廳,順便解釋。


    梁楨“嗯”了聲。


    他也算半個公眾人物,去公共場合要是被人看到難免惹非議。


    “我理解!”


    “你能理解最好。”他把梁楨的電腦包擱桌上,“喝點什麽?”


    “不用了,我請教完圖紙的問題就會走。”


    “不急。”唐曜森笑了笑,“看你臉色不好,晚飯吃了嗎?”


    “吃了。”


    其實是隻吃了一點小米粥,實在是胃裏不舒服,吃不進東西。


    “我這平時沒人住,冰箱裏也沒什麽東西,要不等我幾分鍾,我去燒點水。”


    “好!”


    “那你自己隨便坐。”


    唐曜森卷了衣袖進了廚房。


    梁楨站在客廳看了圈,五年前她曾在這住過一陣子,如今再看發現所有擺設都沒變,隻是心境已經全然不同。


    “喝牛奶嗎?冰箱裏有牛奶!”廚房裏突然問。


    梁楨趕緊回答:“不…不用!白開水就行!”


    之後廚房便沒了聲音。


    梁楨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從包裏掏出一隻信封。


    她想著該如何把這錢送出去,其實來之前也準備了一套說辭,但見麵之後她顯然頹了。


    梁楨一直覺得自己其實算挺強勢一人,唯獨在唐曜森麵前總是顯得力不從心,大概是因為他氣場過於強悍,之前兩人又曾有過一段,在那段關係中她對他產生過很重的依賴感,可能就是因為基於這些原因吧,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在他麵前還是很拘謹。


    梁楨打算什麽都不說了,直接擺那就算完。


    唐曜森倒了一杯水出來。


    “居然還有蜂蜜,給你放了一點,你……”


    他把水杯擱梁楨麵前的茶幾上,轉眼看到了那隻信封,信封口子開著,一疊紅票子露了小半截頭在外麵。


    唐曜森臉色當即沉了下來。


    “什麽意思?”


    梁楨撈了下耳邊的頭發,“我查了下那台電腦的價錢,挺貴的,無功不受祿,所以覺得還是應該把錢還給你。”


    唐曜森當時彎腰站梁楨對麵,燈光被他後背遮了一半,眼睛黑漆漆地給人一種壓迫感。


    梁楨低頭避開他的目光,他定了下神,坐到另一邊沙發上,誰都沒有說話,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壓抑。


    大概過了有半分鍾吧,唐曜森開口:“我給你買電腦隻是想讓你畫圖可以順暢一點,並沒有別的意思,但如果這個行為讓你不自在了,我很抱歉,可是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錢的道理,你起碼給我留點麵子,要不這樣吧。”唐曜森抬頭看著梁楨,“等你這個項目做完,如果設計圖甲方可以接受,你能拿到額外獎金,再把電腦的錢還給我也不遲,你看怎麽樣?”


    梁楨想了下,覺得各退一步,也算是不錯的建議。


    “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先把錢收起來!”


    一疊紅彤彤的票子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擱桌上,確實有些礙眼。


    梁楨把信封收了起來,重新裝進包裏。


    唐曜森臉色緩和了很多,他半開玩笑似地說:“這好像是第一次有女人要主動給我塞錢。”


    梁楨也尷尬得要命,勉強笑了下,“要不……我們開始吧。”


    盡管近幾年唐曜森已經不親自操刀項目,但專業能力還是很強,一眨眼就兩個小時過去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唐曜森在講,當然也不完全隻是說賓館改造項目的圖,他以此為基礎作了很多補充和延伸。


    差不多淩晨左右才把圖弄完。


    唐曜森開車送梁楨回去,路上又聊了些專業方麵的東西,進梁楨小區已經快一點了。


    “不好意思,耽誤了你一晚上的時間,但真的受益匪淺。”梁楨是發自內心地感謝。


    唐曜森笑了笑,“跟我不用這麽客氣,以後要有專業方麵的問題可以隨時來問我,不過你也不用太心急,靠自考自學能達到目前這種水平已經很出色,隻是國內建築專業本身起步就晚,教學很不係統,這也是我當年為什麽想要送你去美國念的原因,當然,建築本身跟其他科目還有些區別,它除了課本和教材上的專業知識之外,更需要你能夠走出去多看看,那些已經存在的房子才是最好的教材,以後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帶你……”


    “那個…很晚了,要不今天先這樣?”梁楨突然打斷。


    唐曜森停頓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了什麽不合適的話。


    “好。”他苦笑,“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早點休息!”


    說完他站車子旁邊沒動,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梁楨尷尬指了下,“那我…先上去了。”


    唐曜森:“我看著你上樓了再走。”


    梁楨:“……”


    她不知如何接,想了下,“…晚安!”


    “晚安!”


    梁楨硬著頭皮在唐曜森的視線中轉身,很快進了樓道上樓。


    唐曜森也不急著走,幹脆往車子上一靠,摸了根煙點燃。


    夏日炎炎,明明一絲風都沒有,卻覺得內心深處有東西在一點點鬆動,一點點坍塌。


    梁楨到家後洗完澡,又吃了兩顆胃藥,沒有馬上睡覺,而是把剛才唐曜森給她講的幾個要點又梳理了一遍,再一條條記到了筆記本上。


    說實話盡管隻給她講了兩個小時,但真的受益匪淺。


    梁楨忙完已經過兩點了,熄燈休息。


    大概是之前連續熬夜,總算把一件“大事”弄完了,整個人輕鬆了很多,再加上胃藥作用,那晚睡得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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