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我的好大哥,你能幫我滅絕穿越者嗎?”


    “這不是我的任務,馬格努斯。再者,要是你連這種事都需要我幫忙,你另一隻眼睛最好也挖出去。”


    “那你能幹啥?”


    “我能……”金鬃雄獅逐漸化為霧氣般的幻影,雄碩的巨爪陷進了拉塔恩的皮肉骨骼之中,直達靈魂深處。他僅剩上半身懸浮於紅發巨人的肩膀,徒留下一個理性與野性並存的幻影,森綠色的雙眼精光斂藏。


    “盯住你。”


    掩飾衰老的拙劣借口。


    這句話拉塔恩並沒有說出口,他從萊昂身上感受到了沉沉暮氣,雄獅已經不是自己記憶中那個冷酷的裁決者了。


    自己也不能再是萊昂記憶裏那個大愚若智的蠢貨。


    目光轉向科拉克斯,白喙渡鴉靜靜地看著猩紅君王,似乎已經知道拉塔恩尚未出口的問題,“還有其他幾位兄弟。”


    “他們在哪兒?”


    “有些已經重回現實,有些尚在域外漂流。願黃金之光指引他們的方向,願父親給予的第二次機會,足以讓他們之中的叛逆者再度回首。”


    拉塔恩歪頭看著文縐縐的渡鴉,“兄弟之間的交流不需要修辭學的輔助,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環視你的四周,兄弟。”科拉克斯說,“我們的手足至親,在這片至聖者誕生的土地上重新崛起。順應你的意誌,舒展你的心神,他們真的距離你那麽遙遠嗎?是否你尚未察覺他們的存在?”


    拉塔恩看向膝頭的阿爾法瑞斯,認真地考慮起來,“也許我應該用小二十把你的喙給捆上。”


    瑪蓮妮亞讚同地點頭,“謎語人滾出霍格沃茨。”


    “關我什麽事?”阿爾法瑞斯的胸頸像眼鏡蛇一樣怒張開來,“明明是他自己犯文青病!”


    “說到謎語人。”科拉克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瑪蓮妮亞的頭頂上,仿佛白銀鑄造的爪子將女武神的紅發刨成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小窩,“馬格努斯,你知道‘哥譚’嗎?”


    ————


    美國東部,新澤西州,哥譚市。


    韋恩大廈的頂端,猩紅布匹如鮮血般從石像鬼上方傾瀉而下,其中包裹著幹瘦蒼白的修長人影,白到極致的皮膚和黑到極致的長發,讓他在無星無月的幽深天空下,宛如昭示午夜之時的幽魂。


    他黑水晶一般的凹陷雙眸俯視著哥譚市中的酒綠燈紅,似乎在思索這一派本應該在泰拉博物館全息影像中靜靜腐爛的景象,為何會如此鮮活地出現在他筋骨暴突的足下。


    他緊了緊身上從某個紅內褲外穿的緊身衣變態那裏搶來的鬥篷,那個頭頂卷毛的亞人力大身堅,但在能窺視未來的他麵前,也不比聾子能聽得更多,不比瞎子能看得更清。


    戲耍緊身衣變態,然後搶走用來裹身的鬥篷,然後來韋恩大廈樓頂思索——這是他從預言之中清晰窺見的流程。


    蒼白的男人照做了,他皺起顏色寡淡線條淩厲的眉毛,蹲在石像鬼醜怪呆滯的頭顱上,爪子一樣細長的手指捧著深深凹陷的臉頰。


    為什麽?


    為什麽要給我第二次機會?


    我能用這第二次機會來做些什麽?


    沒有答案。


    午夜幽魂從不歎氣,更不會展現出軟弱,但他此刻孤身處於這陌生的時代,還是不禁想起那幾個名義上的“兄弟”。


    要是能和他們之中任意一個進行討論,我會選誰?


    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一張比黑曜石還要深邃的寬厚笑臉。這個笑容讓他打了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寒顫,身上的骨頭似乎又一次抽痛起來。


    不行,這個家夥雖然是個好人,但也和錘子一樣危險。


    第二個是一張同樣蒼白的臉,和他一致的五官,和他相似的輪廓,隻是皮膚上沒有那麽多疤,眼神也沒有那麽怨毒,隻是偶爾會顯得憂鬱低落。


    也不行,這家夥講話跟猜謎一樣,選他還不如選馬格努斯。


    雖然這獨眼龍會用一種大驚小怪的語氣讓自己小心看到的東西,但至少會真正意義上地提供幫助。


    但他就是不喜歡馬格努斯那副什麽都懂的姿態。


    自以為是的傲慢,隻會惹人生厭。


    午夜幽魂任由思緒在大腦中飛奔,比夜色更黑的眼睛緩緩垂落,有意無意地盯住了兩名有說有笑的應召女郎。


    被包裝好的妓女,比站街的要貴上不少。


    但也隻是兩個低賤的凡人而已。


    他已經看見了她們的結局。一秒後,她們左手邊街對麵那堵牆會炸開。兩秒後,幾名把腦袋套在可笑頭套裏的蠢貨會衝出來。


    隻是兩個低賤的凡人——


    三秒後,這群蠢貨的領頭——那個嘴角被利器劃開的家夥——會跟另一個打扮得和蝙蝠一樣的緊身衣變態扭打成一團。


    隻是兩個低賤的凡人……


    四秒後,小醜手裏那柄模樣滑稽的長槍管左輪會朝蝙蝠變態射擊,老式的火藥動力子彈,老得都能聞到那股腐爛生蛆的味道。子彈不會擊中蝙蝠變態,但是會在被炸碎的磚牆、路燈的柱子、一灘又淺又髒的積水上彈跳。


    隻是兩個低賤的凡人。


    最終穿透這兩個應召女郎的脖子,正中大動脈,毫無異議,當場死亡。


    你在想什麽?康拉德·科茲?!那隻是兩個低賤的凡人!


    但是……她們……也值得擁有第二次機會。


    一秒鍾過去。午夜幽魂縱身前撲,從高達兩百餘米的韋恩大廈樓頂飛射而出,猩紅鬥篷如劃破夜空的利刃!


    兩秒鍾過去。他已擋在那兩名應召女郎麵前,揮手撥開在爆炸中飛濺的碎磚和尖石,動作並不比在花園中采摘鮮花更激烈。


    三秒鍾過去。他毫不意外地看到穿著紫色西裝的綠發小醜和蝙蝠變態扭打著從牆壁破口中滾出來。小醜節節敗退,蝙蝠變態有意識地將對方的槍口引向自己而非群眾。


    但他看不透命運。


    第四秒,就如同午夜幽魂所窺見的那般,小醜開槍,黃銅彈頭在雜亂的環境中彈跳,最後……


    被兩根爪子一般的尖長手指夾在空中。


    “我會給每個人兩次機會,你們已經消耗了一次。”午夜幽魂鬆開手指,兩側凹陷變形的黃銅彈頭在柏油路麵上輕輕彈跳了兩下,被蒼白陰影掀起的烈風刮飛。


    他兩手分別捏住小醜和蝙蝠變態的喉嚨,將這兩個擾亂城市的罪人高高舉起,他鋸齒般的尖牙在兩個凡胎的瞳孔裏反射出森冷幽光,“現在,逃命去吧。”


    他如幽魂般消失了,隻留下呆滯的應召女郎,瞠目結舌的小醜,蹙眉沉思的蝙蝠變態,以及一聲比指甲抓撓黑板還要刺耳的輕笑。


    嘻嘻……


    ————


    拉塔恩用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將霍格沃茨城堡裏裏外外每一個角落都走了一遍,就連深埋在地下的斯萊特林密室,都用高頻電磁波探測出了具體走向和深度。


    然後,他帶著這些數據,來到了城堡外的草坪上。巨戟龍的屍體依舊橫陳於此,隻是其上的皮肉鱗牙都被剝削地幹幹淨淨,在英國這個陰森的早晨顯得格外恐怖。


    稍遠處,靠近禁林的地方,穿越者們正在用拉塔恩早上和兩位同僚一同砍伐下來的木材搭建高牆的骨架。


    當然,不能用魔法。


    一根三十米長、沒有經過晾曬、也沒有削去樹皮的圓木足有數十噸重,穿越者們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一張張小臉憋得通紅,牽拉用的麻繩深深勒緊肩膀裏,把皮膚磨得血肉模糊。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一寸又一寸地將木材移動到劃好的線上。至於怎麽把它豎起來……希望他們的小腦瓜足夠聰明吧。


    但丁召喚出了聖血型魔動裝甲,正和臭著一張狗獾臉的佩圖拉柏站在一旁監督著穿越者們,同時也防備著禁林裏那些飛龍惡獸的襲擾。


    絲毫沒有對穿越者伸出援手的意圖。


    拉塔恩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從佩圖拉柏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笑意,也不知道這個擰巴人是對打灰愛得深沉,還是單純喜歡看到穿越者遭受皮肉折磨。


    也許兩者都有?


    拉塔恩走到但丁身旁,看了一會穿越者們的工作效率,平靜地撂下一句話:“太陽落山前,要是我看不到一個完整的防禦牆基架,你們就不用吃飯了。什麽時候建好,什麽時候吃。”


    穿越者們崩潰地仰頭看向紅獅子,佩圖拉柏無疑是讚同的,卻擺出了最不屑的臭臉,狗獾腦袋拉得都快和食蟻獸一樣長了,還把臉扭到看不見拉塔恩的角度上去。


    拉塔恩斜了佩圖拉柏一眼:這家夥要是去中國天津省賣麻花,毫無疑問會成為世界首富,畢竟沒有誰比他更會擰巴。


    就在紅獅子腹誹狗獾的時候,天命派的現任主席哈魯托甩掉肩膀上的麻繩,對負手而立的拉塔恩怒吼道:“用石頭和木頭搭起來的防禦牆根本防不住那些長翅膀的怪物!”


    拉塔恩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


    “你故意讓我們做無用功!”哈魯托聲音雖大,但氣勢卻逐漸弱了下去,“你隻是想要折磨我們!”


    拉塔恩理直氣壯地點頭:“沒錯。”


    “你——”哈魯托一時語塞。


    “說夠了嗎,豬玀?”但丁從腋下槍套中拔出黑白雙槍,對穿越者們露齒一笑,“你們今天的晚飯,究竟是拳頭大小的土豆,還是土豆大小的拳頭,就取決於這些木頭立不立的起來。給我工作!你們這些懶屁股!”


    “別這麽篤定,但丁,妖精的屍體還剩很多呢。”拉塔恩抬頭看了看天色,“從現在到晚上九點,每小時二十秒休息時間。我想這對於被係統選中的諸位來說,已經綽綽有餘了。”


    安納金·天行者連忙說:“那我們這些沒係統的呢?”


    拉塔恩麵無表情地盯著安納金,直到對方像西瓜蟲一樣瑟縮起來,才輕輕說:“要我給你發一個嗎,天行者先生?”


    “不……不用了……”


    “明智的選擇。”拉塔恩微微頷首,“穿越者那麽超凡脫俗,想必也不需要休息。從現在起,到晚上九點,建築工作一秒鍾都不許停。你們要好好感謝天行者先生,是他給了我充分的理由。”


    紅獅子對如喪考妣的安納金露出和煦的微笑,拍了拍但丁的肩甲,轉身走向橫亙在防禦牆與城堡之間的巨戟龍骸骨。


    用膝蓋想也知道,從今天起,安納金沒有好日子過了。


    直到拉塔恩走遠,擰著個臉的佩圖拉柏才回過頭來,陰鬱地盯著那紅發如焰的背影。


    拉塔恩來到巨戟龍的頭顱附近。


    轟龍·爆虎自從吞下了巨戟龍的“戰火龍神玉”之後,就一直沉睡在那與它體型相近的猙獰顱骨旁,體表遍布蒼藍虎紋的棕黃鱗甲上覆蓋了一層晦澀的枯黃。


    這是要蛻皮了。


    拉塔恩很好奇為什麽吞下巨戟龍的心髒結石會引發轟龍的蛻變,他沒有打擾爆虎的沉睡,隻是在巨戟龍被拔光牙齒的顱骨旁坐下,馬格努斯之書在身前漂浮而起。


    紙頁翻飛間,大量手稿、圖畫、微縮模型、機械藍圖像噴泉一樣從金屬大書中噴發而出,在拉塔恩麵前構成了一副由魔法和科學搭建而成的天幕。


    每一張手稿都並非獨立存在,不管是魔法還是數字,都在互相拚接的紙頁間交融共鳴,它們互相獨立又互相依存,在妙不可言的魔動機械符文之中,融合成一台足以讓當今所有科學家和魔法師為之癲狂的宏偉造物。


    它將擁有天柱般的機械雙腿,滿載巨炮與裝甲的遼闊拱形肩膀,抽象化骷髏一般、既獰惡又純潔的神聖頭顱,以及它所承載的——


    “你在做什麽?”佩圖拉柏在拉塔恩身邊蹲下,晶亮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天空中漂浮著的千百張手稿。


    拉塔恩詫異地看了這個擰巴人一眼,“我還以為你的嘴巴和水泥一樣凝固住了呢,佩老四。”


    佩圖拉柏沒有理會馬格努斯的揶揄,隻是盯著那由繪製在無數羊皮紙上的幾何線條所拚接成的金屬巨物,“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當然知道,所以正在計算這一計劃成功的可能性,畢竟數學是不會撒謊的。”馬格努斯指揮著五十隻蔫頭巴腦的羽毛筆同步展開計算,“政治都是空洞謊言,詩歌不過是無病呻吟。唯有數學,她比神明的諭旨更加精確。可是有多少人能透過她枯燥的外衣,看見其下曼妙的胴體呢?”


    “反正你看不見。”佩圖拉柏抬手指著序列號為31的羽毛筆,“從五步前就算錯了。要是用這個結果去代入後續公式,你造出來的東西隻能爬著走。”


    “我故意的。”


    “你跟莫塔裏安學會嘴硬了?”


    拉塔恩麵色不變,“有人在監視我,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麽,但她想要知道我的一切生活細節和行動,這似乎對她很重要。你沒有鳥卜儀,她現在在城堡西側第三塔樓的陰影裏。”


    “所以你打算拋出假數據,送那個監視者一份大禮。”


    “這麽明顯的事情就沒必要開口重複一遍了。”拉塔恩不動聲色地斜刺了那名鬼鬼祟祟的監視者一眼。


    她長著紫色頭發和灰色眼睛,頭頂生有像是嵌合上去的兔耳,手裏抓著一條結實的黑色鉤鎖,正用純機械式的拍立得相機不斷攝取拉塔恩手稿中的內容。


    她似乎對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亦或者並不認為拉塔恩能在這個距離上發現她,不僅嘴角噙著一絲計謀得逞的詭笑,甚至胸前的銘牌都沒有遮擋。


    暗索——這很明顯是她的代號。


    “蠢材,無論是她還是她背後的人,都是蠢材。”佩圖拉柏厭惡地皺起了鼻子,“她連對手的體量都沒看清,才摸到了一根毫毛,就當成我們的大腿。”


    拉塔恩笑著說道:“正因如此,我很期待。當泰坦碾碎那所謂的明日方舟之後,那個叫博士的人奸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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