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福倫自坤寧宮的總管太監來帶走了金鎖之後,就知道大事不好,到了這個時候,不由埋怨起妻子來:“我早說把紫薇那個格格往宮裏一送,偏是你個目光短淺的蠢貨不肯,為了你表姐,一力要保全那個假的,還罵我沒良心。如今你看看,你看看,萬一事發,你我怕連腦袋也保不住!”


    福倫福晉哭道:“你是個男人,家裏事該你做主才是,是你自己心眼活動,怎麽反過來怨起我一個婦道人家來了!”福倫氣急,上來要打她,福倫福晉就躲,夫妻倆一個追一個逃,正繞著桌子打轉,便聽得管家一路奔進來叫道:“老爺,福晉,出大事了,值殿將軍帶了護軍營把我們家都給圍住了!”護軍營是皇帝的禁衛營,平日負責守衛皇宮安全,皇上出巡,便負責禦駕警衛,這派了他們來,可就不是一般的事了。


    福倫一聽得這句,險些栽倒,皇上這是拿他們當反賊看啊!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掙紮也沒用了,隻得帶了自己的妻子,又命仆人抬了兩個重傷的兒子,命人大開中門,迎了出去,就在門前跪了,哀求道:“求將軍念老臣賤內孱弱,兩子身有重傷,求大人手下留情。”


    值殿將軍姓樂,單名一個方,漢軍鑲紅旗人。樂方據說是戰國時名將樂毅的後人,因家世淵源,自己也文武兼備,自然有幾分驕傲,平日就頂瞧不上福倫這種自恃清高的裙帶官兒,這回又是奉旨前來拿人,雖然福倫說得可憐,哪裏肯容情,隻吩咐一句“綁了”,護軍營的健兒上來,就把福家一家四口繩捆索綁了。樂方又留下一半人馬,依舊圍著福家,不叫有福家有人口走失,自己帶了人回宮覆旨。


    福倫進得西暖閣內室時,就見帝後兩個坐在上頭,洛寧手下安了個小機子,上頭坐的正是紫薇。五阿哥和一個臉叫人打得紅腫得發亮的女子跪在地上,令嬪也沒個坐處,臉色雪白,頂著個大肚子靠在一個宮女身上,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心中就知道不好,掙紮著跪倒在地,以首觸地道:“罪臣福倫叩見皇上,皇後娘娘,皇上萬福聖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就聽乾隆道:“你是哪門子罪臣,朕怎麽不知道?”


    福倫楞一楞,又道:“奴才,奴才看著皇上命人來抓奴才,奴才便自知有罪,求皇上容奴才分辨幾句。皇上聽完再治奴才的罪,奴才死而無怨。”


    乾隆冷笑道:“好一個死而無怨,朕倒是要聽一聽你們是如何死而無怨的。”


    福倫知道有紫薇和金鎖在,抵賴無用,隻是怎麽承認怎麽說裏大有講究,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措辭,便承認了紫薇早對他們說過身世,下麵的說法卻成了:因為事關重大,萬一紫薇是假的,會傷了皇上和還珠格格的父女之情;紫薇要是說的是真的,那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所以就派人去濟南核實,準備核實了紫薇的說法,再決定怎麽辦。


    乾隆聽了,隻是笑:“這麽說來,你們倒是一片忠君愛朕之心啊。”福倫福晉在後忙道:“皇上明鑒。奴才一家若是真有意欺瞞皇上,就該把紫薇姑娘遠遠送走,也就沒有對證了,可是奴才一家都好好伺候著紫薇姑娘啊。皇上可以問問紫薇姑娘,她在奴才家中,奴才對她怎麽樣。”


    她的話音未落,就聽皇後洛寧喝道:“給本宮住口!”福倫福晉一抖,抬眼看了看洛寧,卻聽洛寧道:“皇上,紫薇既然是您的女兒,她的閨名豈是一個奴才可以喊得的。請皇上把整個犯規矩的奴才交我處置。”


    乾隆道:“她是外命婦,歸你管。”


    福倫福晉一聽得這話,知道皇後趁機發難,忙不斷磕頭道:“皇後娘娘,奴才一時說順嘴了,奴才以後不敢了,求娘娘饒了奴才這一次。”


    洛寧卻道:“你方才說,你們一家要是有意欺瞞皇上,就會把紫薇遠遠送走,這遠遠送走是什麽意思,這話你先給本宮說清楚了。”


    福倫福晉叫洛寧這話一嚇,把頭一縮,求援似的看了眼令嬪。洛寧要的就是這個,便喝道:“本宮問你話,你看令嬪做什麽?你眼中還有沒有本宮!”她這話是故意說給乾隆聽的,令嬪也明白,心中那個氣恨啊,氣恨皇後刻毒,氣恨自己表姐愚蠢,隻覺得肚子疼得越來越厲害,可是在這緊要關頭,還是得死撐,便轉向福倫福晉喝道:“你看著我做什麽,皇後娘娘問你話,你仔細答就是了。”


    乾隆也看見了,不由疑心更甚,反問道:“令嬪,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那隻野鳥是假的?”一個寵愛的皇子為了個野鳥,眼睜睜看著自己親妹妹入了包衣籍而不出聲,這個自己喜歡過的妃子怕也不幹淨,乾隆真是想殺人。


    令嬪嚇得顧不得自己腹中的孩子,噗通一聲就重重跪倒在地,淒聲喊道:“皇上,奴才也是才知道的啊,小燕子她沒和奴才說過啊!奴才的表姐也沒和奴才提,她要提了,奴才一定讓福倫稟明皇上的,皇上明鑒啊。”說了就重重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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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嬪這裏正磕頭,就覺得腹中一陣抽痛,一股熱流瞬間就留了出來,不由一聲慘叫,捧著肚子就倒在了地上。洛寧霍然立起身,道:“皇上,這怕是,怕是要早產啊!”


    乾隆雖然懷疑著令嬪串通外人欺騙他,對著她腹中那個孩子還是上心的,忙命人送她回延禧宮,幾個宮女太監上來就要扶起令嬪,令嬪哪裏肯走,掙紮著道:“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真不知道啊!”


    洛寧因想到這裏的乾隆愛抽抽,別看他現在對令嬪各種懷疑,等她生下那個注定早死的小十四,也許又叫她勾回去了,現在自己不管,說不準到時便是讓令嬪反咬一口的證據,便喝道:“你們還站那裏瞧什麽!令嬪腹中的小阿哥出了什麽事,本宮問你們是問。”又向乾隆道:“皇上,我跟去看一看?”


    乾隆卻道:“這裏的事還沒完,你急什麽,容嬤嬤,你去守著,有什麽事即來回稟。”


    洛寧暗自啐道:乾隆大爺,我還以為您多寵魏氏呢,原來也不過如此。既然乾隆說了,她就叮囑了容嬤嬤幾句,也就安心坐下。


    福倫福晉看著自己表妹令嬪被人抬了下去,更沒了主心骨,又抬眼看了眼洛寧,乾隆卻不肯放過她,又問:“方才娘娘問的話,你怎麽不答?”福倫福晉隻覺得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一邊的福倫又氣又急,恨不得踹上身邊這個蠢女人以腳,還是他們夫婦身後的福爾康道:“皇上,奴才額娘的意思是,我們正因為忠心才會留下格格,才會照顧格格的啊。格格,你忘了在福家的事了嗎?格格,您就眼睜睜看著曾經照顧過您的人落難嗎?格格,您那麽善良,那麽美好,奴才真希望奴才沒看錯人啊。”


    洛寧聽著真是惡心,這福爾康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是在指責紫薇忘恩負義,甚至還隱含著些私情,有要挾著紫薇求情的意識。忙看了紫薇一眼,隻怕她叫福爾康這番話打動了,卻見紫薇的臉上紅了又白,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滿含了淚水,不由悄悄握緊了手中的帕子,暗道:紫薇,本宮已然盡力拉攏你了,你若實在不受教,那本宮也隻好視你為敵了。


    紫薇立起身來,在乾隆麵前跪下,含著眼淚道:“皇阿瑪,皇額娘,有些話,女兒不知道該怎麽說。有些事,女兒不知道該不該做,可是,女兒不得不說,不得不做。福家確實是一早知道女兒身份的,可是他們也的確沒有為難女兒,沒有把女兒遠遠送走。”紫薇的眼淚落在了地上,她反手在臉上擦了一把,這個動作,在從小被夏雨荷以淑女來要求的紫薇身上,實在是很粗野的行為,洛寧看得心中一動。


    “皇阿瑪,皇額娘,可是到底他們照顧了女兒,如今女兒能回到皇阿瑪身邊,能再有娘,他們也不能說沒一點兒功勞。要是皇阿瑪這就處置了他們,女兒又見死不救,連替他們說幾句都不做的話,皇阿瑪,皇額娘。”紫薇抬起頭看著眼淚淒淒慘慘地說,“那女兒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了?”


    洛寧這一刻真是為自己當初拉紫薇一把的決定慶幸啊,看看,多會說話,通篇都是在說自己的為難,看著求情了,實則等於沒求一樣。那個戲裏的皇後就是這樣吃了令妃多少虧。


    乾隆對福爾康話裏的意思也聽得明白,此時看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哭得一臉是淚,又聽她委委屈屈說了那些話,知道她這個情求得不得已,便道:“朕知道了,你起來,朕自會處置。”紫薇答應一聲,立起身來,依舊走回洛寧下手坐著。


    乾隆便道:“傅恒。”


    在一旁一直裝壁花的傅恒聽到乾隆喚自己,忙站出來:“奴才在。”


    “擬旨明發,鴻臚寺卿福倫,昏悖不明,久負朕望,難堪大用,著即革去一切職務,永不敘用。其妻魏氏,去誥命,廢為庶人。把這幾個狗東西給朕趕出宮去。”


    洛寧聽到這個處置,悄悄彎了彎嘴角,不管這次令嬪有沒有被拖下水,她在宮外的這個外援是徹底斷了,隻剩一個沒什麽能耐的魏清泰了,魏氏,本宮就看你還能怎麽折騰。


    侍衛們上來,抓著掙紮求情的福家四人就往外拖,一旁的永琪和小燕子看得膽戰心驚,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小燕子平時喊得凶,什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什麽砍頭不過碗大個疤。”什麽“要頭一顆,要命一條”,此時看著乾隆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也害怕起來,向著紫薇的方向就爬過去,哭道:“紫薇,你忘了我們結拜的過嗎?你說過永遠當我是姐姐的啊。紫薇,你為什麽不能原諒我啊。”


    乾隆怒喝道:“把這個東西給朕按住了!你也配說結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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