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急行軍,兩個時辰休息次。 原地休息後,李淩扶著把老骨頭從馬背上下來,走到蕭歸身邊,給他遞了水袋。 “皇上,喝點水吧,這會到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呢。” 蕭歸蹲在篝火旁,拿著塊帕子正在擦槍尖,目不斜視,把那杆銀灰□□的槍身擦得光亮。 李淩連喊了好幾句,卻被他瞪了眼,“滾!” 李淩:“……” 滾滾滾,這就滾。 不就個男人嗎?至於這麽半死不活的? 許鼎在不遠處瞧見了,搖了搖頭。 但見李淩朝他走了過來,滿臉苦笑。 “現在我是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 “統領是行軍打仗的,可奴婢不是啊,奴婢伺候人的,這沒法不湊上去。” 許鼎歎了口氣,“他如今連丞相的話也不聽了,不走東北官道,不渡明江,從這條道上走,時間上至少需要兩倍,萬汴京有變,追了上來,或者他們搶先渡過明江,搶占先機……” 這點李淩倒是有不同見解。 “奴婢以為,統領多慮了。全部禁軍都被皇上帶走了,現在汴京就是塊沒有人看守的肥肉,那些世家個個都蠢蠢欲動。且不說他們還沒能這麽快組織兵馬追上來,即便是臨時組建起軍隊了,恐怕也忙著內鬥呢,不太可能來挑我們這根最硬的刺頭。” 許鼎時沒想到這層,仔細想了想,也有道理,但,“隻是徒然浪費時間,也是無益。” 李淩隻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自認為對皇上的性情略微了解,私以為皇上看似固執偏拗的表麵下,或許另有打算。 難道是溫無離開,走的是這條路? 既然他已經給皇上定下了南北對峙的策略,就不太可能待在汴京帶了,可能會往北邊走。 他那個病怏怏的身體,也應該會選擇走明江水路吧?不然車馬勞頓、時間還長,更吃不消。 那皇上卻走西北方向,這是沒考慮到?還是徹底死心了? 李淩當然希望是後者,畢竟男人跟男人算怎麽回事?不成體統。 不過…… 他轉過頭,看他那副陰沉冷厲、沉默寡言的樣子,歎了口氣,有點心疼。 漁陽城。 這裏尚且地處明江以南,水稻魚米之鄉,富庶繁華,大多是世族的莊田。 輛灰撲撲並不打眼的馬車晃晃悠悠進了城,穿過喧鬧的長街,徑直往行轅而去,卻並在門口停下,反而繞了個彎,在後麵小門側勒住了。 小門那裏站了個身長七尺多,身著甲胄的青年,見了馬車,立即迎了上去。 “末將拜見丞相。” 青年身邊的幾個士兵俱是嚇了跳,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大人物駕臨,忙拱手參見。 車簾挑開,陸嘉率先跳了下來,手上提著個簡單的包袱。 接著是溫伯,他就著車轅滑了下來,又伸手搭了把。 眾人便見個麵色蒼白的公子從車轎上下來,容貌麗,衣衫楚楚。 高沉賢素知他身體不好,便忙上前攙扶他。 “丞相舟車勞頓,辛苦了。” 這裏遠離京城,許多人都隻聽說過丞相的大名,卻未曾麵見,當下就愣住了。 丞相居然如此年輕? 且還長得這麽……好看? 方知傳言不假:貌比潘安、才堪子建。 溫無搭住高沉賢的手,淡笑道:“我已經掛印了,今後喚我名字吧。” “末將不敢。” 高沉賢如今主管後方糧草應軍務,在軍中可堪稱位高權重,而這切都是溫無手提攜栽培的。 他可算是改變他生的貴人了。 溫無擺擺手,“無妨。如今我也需要隱匿身份,不可對外宣揚。” “……是。”高沉賢想了想,便道:“公子。” 高沉賢行事細致而妥帖,知道了溫無有意隱匿身份後,便為他們行人安排了行轅中最隱蔽的處院子,且院子靠近後門,出入也不打眼。 溫無很滿意,“甚好。” 確定住下後,溫伯便領著陸嘉收拾院子去了,留他們二人在裏間敘話。 “公子前幾天來信,末將立即從北境渡江過來,公子吩咐在漁陽準備的車馬士兵,都已備好,但不知,有何用處?” 溫無飲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問道:“你帶了多少兵馬?” “時間緊急,為了遮人耳目,末將隻帶了千精銳,如今大部分都散布在城中,喬裝成普通百姓。” 溫無點點頭,緩緩道來緣故。 “想必你也知道,如今世族越發猖狂,空庫空虛,百姓越發窮困。汴京中形勢日比日嚴峻,郭大人之死已經足以說明世家如今是毫無顧忌了。兼之,他們勾結太學,禍害未來入仕的學生,行為暴虐、令人發指。” 高沉賢久在北境,對京城之事知之甚少,也從不參與鬥爭。但他直在後方籌集糧草,故而知道這些世家是多麽的貪得無厭,剝削百姓何等嚴苛,甚至強搶百姓開墾的荒地、逼迫百姓賤賣良田等等。 “國中之亂是觸即發,與其等到時候陷入被動,不如主動挑起來,搶占先機,還可速戰速決。”溫無決然道:“戰事開,最需要的就是糧草。” 高沉賢聽到這裏,頓時明朗了。 漁陽富庶,世家在這裏屯糧甚多。 “丞相想運走漁陽的糧?” “對。”溫無道:“不僅漁陽,這附近城池世家的糧,都要運走。” “可千人馬……怕是不夠啊。” 溫無搖頭,“不會,等汴京內亂的消息傳來,這裏就會跟著亂,趁亂行事。” 高沉賢當即點點頭,“末將明白了,末將這就去做好安排。” “去吧。” 高沉賢拱手退下,走到門口,忽然個小兵進來了,“將軍,這是流星馬送來的消息,皇上已經快到漁陽了。” 屋裏兩人俱是愣。 溫無也是懵了,蕭歸沒聽他的?沒走明江水道? 高沉賢讓人退下,將信件拆了火漆,快速掃了眼。 “公子,是皇上親筆。” “寫了什麽?” “皇上的意思跟公子樣,讓末將搶占世族糧倉,運到明江以北。其次……” 溫無頗感意外,蕭歸竟跟他想到塊去了。 他原以為這邊糧草的事,他悄悄督辦即可,不曾想,他居然親自來了。 “還說了什麽?” 高沉賢頓了頓,略微猶豫,“皇上說,如果見到丞相,務必扣住人,再通知他。” 溫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2800:11:31~2021-07-2903:02: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聲聲送6瓶;幽螢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57章 格局 溫無簡直要氣笑了,這蕭歸以為自己臉那麽多大呢? 高沉賢問出了心頭盤桓許久的疑惑,“丞相為何要掛印辭官呢?末將以為,皇上如今十分倚重丞相,也不是刻薄寡恩的君主,應該也不會虧待丞相吧?” 溫無沒有作聲,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 他不可能一直主理朝政,天下終究是蕭歸的,他必須自己扛起來。 且劉宣下的藥不知什麽時候會要了他的命,又何必讓蕭歸得到又失去? 如今待到海晏河清後,便是他功成身退時。 高沉賢見他半晌不言語,忙道:“末將唐突了。” 溫無莞爾,“無妨。” 他思索了片刻,“既然蕭歸……皇上要來,那這裏的糧草有他處理,我也不必逗留,我先往北境去,以你的名義籌集糧草,屆時再與你會合。” “是,那末將遣兩個士兵護送你們前去。” 溫無擺手,“不必,這樣反而打眼,我們主仆三人有個照應就行。” 高沉賢沒法,隻好由了他去。 三人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 馬車上,溫伯拿了一塊熱熱的烙餅遞給溫無,是才剛他聽說立即就要走,忙在長街小攤上買的。 “趕路數日,公子人都憔悴了,這麽急匆匆就走,連口熱飯菜都沒吃上。” 溫無搖頭無奈道:“不知蕭歸此時到哪裏了,早走也好,免得跟他撞上。” “公子現在倒像是耗子見了貓一樣。”溫伯道,“就是辭官不做了,小皇帝還能怎樣?強行留人?” 溫無心說,那怎麽可能是貓,明明是隻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