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他把包子都吃完了,那邊東廂房門口也不見有人出來。 李淩瞧著他在門口來回走著,雙眉緊皺,以為他掛心軍營裏的事,便道:“皇上若有事,可讓奴婢代勞。” 蕭歸聽了這話,倒覺有理。 手上一指案上的早點,道:“你把這個拿給相父吃。” 李淩愣了一下。 就為這事? “皇上,此時辰時已過,丞相估摸著已經吃了。” 蕭歸拉了臉,“叫你去就去,廢什麽話?” 李淩啞然垂了眼皮,認命地端了早點過去。 不出他所料,溫無一見他進來,先是微愣,隨即擺手道:“有勞李公公,我已經吃過了。” 於是李淩隻好端了回去。 蕭歸立即湊上來問道:“那個高沉賢還在裏麵?” “……是,丞相正與他商討糧草的事。” 蕭歸兩條眉頭頓時打起結來,“那他……手還搭在他肩上?” 李淩:“……” “奴婢沒有注意。” 蕭歸涼涼的瞥了他一眼,“要你有何用?” 李淩心哭喪著臉,心說您不是讓我去送早點嗎?我哪注意到這個? 蕭歸恨恨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又指了指茶盅,“把這個茶給他端過去,這次給朕看仔細了!” 李淩一瞧茶盅,頓時無語。 丞相他缺您這一盅茶水嗎? 他在心裏腹誹,卻沒那個狗膽子說出來。 頂著蕭歸冷冷的眼神,李淩隻好狗腿地端了茶,走進東廂房。 “丞相,皇上讓奴婢給你送茶來。” 他嘴上說著,眼睛卻四下亂飄,但見溫無的手握著筆杆子,跟高沉賢還有一段距離。 溫無這次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怪異地抬頭看了看他。 這個祖宗又搞什麽鬼? “李公公是有什麽事嗎?”他淡淡開口問道。 李淩道:“沒事,就是皇上看丞相處理國務繁忙,令奴婢給你遞了茶。” 溫無見他神色無異,便輕輕“哦”了一聲。 “我這裏自然有茶水,不必勞煩李公公。” 李淩碰了一鼻子灰,裏外不是人地又把茶水端了回去。 蕭歸在門口逮住他,“怎麽樣?” “皇上,丞相不缺飯、不缺茶,叫我別過去了。” “朕問的是這個嗎?”蕭歸不滿道。 李淩這才想起來,忙道:“哦,丞相手裏拿著筆,沒搭在高沉賢肩上。” 蕭歸聽完,這才臉色稍霽。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他包子都吃了好幾個了,還不見那邊的人出來。 他麵色又沉了下去,抓心撓肺起來。 驀地,他突然刷拉一聲站起來。 李淩被他嚇了一跳,“皇上?” 蕭歸沒有應他,大跨步往外走去,徑直朝東邊走去。 經過東廂房,卻不進去,隻拿眼睛往裏邊瞟著。 此時隆冬寒冷,門口都是掛了厚厚的猩紅氈簾,遮得嚴嚴實實的,什麽也瞧不出來。 但是裏間燃了炭火,窗欞邊便開了一條縫隙。 蕭歸的目光穿過那縫隙,瞧見了裏邊的兩個人,相對而立,書案上攤開著一張偌大的地形圖。 兩人言笑宴宴,氣氛融洽。 他撇了撇嘴,慢吞吞地從窗台前滑了過去,麵不改色地往前走。 繞過回廊,閃身進了廚房。 廚房的下人們鮮少有機會在皇上麵前回話,見他進來了,都嚇了一跳,忙不迭地跪下請安。 蕭歸無謂地擺擺手,隨便在廚房裏轉了一圈,漫手拿了個包子,然後在眾人怪異的神色中,大剌剌地離去。 “皇上這是喜歡吃酸菜包子?” “早點李公公拿走了幾個,想來是吃不夠啊!” “對對,明天再多做些。” …… 蕭歸從廚房拿了包子後,卻沒有吃,隻腳步慢慢地晃著,再次晃到了東廂房門口。 這次,高沉賢終於從裏間出來了,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末將見過皇上。”他忙彎腰拱手道。 蕭歸隻冷凝凝地看著他,沒答話,也沒讓他起身。 半晌之後,高沉賢終於察覺了什麽異樣,忍不住開口道:“皇上有什麽吩咐?” 蕭歸涼涼道:“朕沒什麽事,就是看高將軍這脖子好看,忍不住讓你多彎一會。” 高沉賢:“……?” 這算什麽理由。 溫無在裏麵聽不下去了,便揭了門簾出來,冷淩淩地瞥了蕭歸一眼,對高沉賢道:“你先下去吧。” 高沉賢如蒙大赦,當即拔腿就走。 蕭歸看著他像逃似的滾了,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回頭卻見溫無目光凜冽,便一陣心虛。 不過他很乖覺,立即轉移了話題,“朕忽然想起來,有個事要問相父。” 溫無何嚐不知道他的鬼心思,隻不想戳穿罷了。 他沒看他,徑直回了房裏。 蕭歸卻跟在後頭,像條油光水滑的黃鼠狼一樣,“相父之前不是說月底要攻打紅荊山嗎?怎麽不見你召眾將議事?” 溫無聽了這話,想起之前的計劃。 因為胡虜糾纏,導致軍將陷在臨庸城不能脫身,後又因蕭歸擅自出戰,折損了七八千騎兵,精銳不足,如何能戰? 蕭歸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溫無又是肉疼。 “這不拜皇上的功勞麽?那支精銳騎兵折了八成,還拿什麽跟寧王打?更遑論兵強馬壯的北燕了。” 蕭歸臉上一哂,嘴上卻還是很硬,“後來贏回了五千多匹戰馬,訓練訓練就有了。” 溫無便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那皇上訓練了嗎?臣看皇上終日無所事事,還以為是天下太平了呢。” 蕭歸被他堵得心煩,偏又無可反駁。 “你不說,朕怎麽知道?” “操練兵馬,不是皇上職責所在麽?還需要臣說?” 溫無一貫的溫和,在蕭歸麵前碎成了渣渣,他也不想撿起來,這個狗皇帝不給點顏色是不聽不懂人話的。 蕭歸被他訓了一通,悶頭悶腦地出了院子,越想越氣,騎上馬就直奔軍營。 月底攻打紅荊山的計劃終究耽擱了下來,這一拖就拖了一個月,直到臨近冬至。 俗話說,冬節大如年,不返沒祖先。 數九節氣,窮僻如斯的臨庸城也漸漸熱鬧起來,每日傍晚,行轅臣僚們盡皆匆匆回家,忙著祭祖等事宜。 這是這裏的傳統節日,溫無也很開明,並不多留他們,任他們回去。 溫家隻獨溫無一人,他也沒那祭祖的興致,溫伯問他打算怎麽過的時候,他隻道包些餃子,幾個人圍坐一起吃便罷了。 鵝毛大雪飄飄灑灑,落得白茫茫的接天一色,蒼穹之間純粹至極。 偌大的行轅裏,臣僚們都回家過節去了,寂寥冷清。 溫無卻很享受這一刻難得的安靜,便披著裘衣,立於廊下看雪。 陸嘉尚是少年心性,也不懼冷,正在天井裏玩雪玩得不亦樂乎,堆了一排的雪人。 那些雪人個個雪白嬌憨,倒也很養眼。 過了片刻,溫伯在廚房裏忙碌完了,端著熱騰騰的餃子上來,招呼二人快洗手來吃。 “陸嘉,你都玩了一個上午了,還不快去洗手!” “丞相,外頭冷,你身子不好,快進屋裏去吧。” 溫無點點頭,從善如流地揭了門簾進去,伸手在火炭上方烘了烘。 三人圍坐一處,在這兵荒馬亂的北境,頗有幾分難得的尋常人間的煙火氣。 正吃著,忽然門外一陣腳步聲響,然後門簾被揭開了,冷風立即灌了進來。 溫伯轉頭看去,正想斥責這不告而入的人,不想卻是那個小皇帝。 溫無也抬了頭,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