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潛用手緊緊抓住箭杆,一口血吐出,他那神情顯得如此愕然,眼睛瞪得很大,而後,他對昭靈綻出一個笑容。 未曾想,我們還能相見,未曾想,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再逢麵。 當年,越潛在獵場與發狂的野牛生死相搏,便是站在高處的昭靈用手中的弓箭救下他性命。 那是兩人第一次真正相遇,地點在苑囿的獵場。 那時年少的越潛仰頭,看見的便是執弓的小公子昭靈,那時昭靈的樣貌,便深深烙印在越潛心中。 身子緩緩向後仰,越潛胸口的劇痛使他得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栽倒在地,手中仍握著劍,此時眼前唯有耀眼的霞光,再看不清昭靈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射你這一箭,阿靈心都碎了。 越蛇:我知道。 越蛇:導演,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感謝在2021-08-2802:47:13~2021-08-3003:00: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旖旎、小地方、紫蘇ww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楓涇20瓶;陳富足、一隻小薑恒10瓶;紫蘇ww8瓶;xiaoxidong、中鳥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77章 城樓下,正在指揮攻城的越潛猝不及防中箭,如山崩般倒下,昭靈肩臂止不住的顫抖,執弓的手緩緩放下,他努力想讓自己冷靜,臉色煞白如白帛,再看倒地的越潛一眼,隻覺心髒像似被人狠狠掐住,疼得喘不過氣。 越潛中箭倒下,他身邊的刑徒頓時停下攻城的動作,神情驚恐。 城樓上觀戰的鄭信大為驚喜,心想到底是誰射出這一箭,得重金打賞!他猛地一抬頭,見是公子靈,顧不上問對方怎麽回來了,幾時折返回來,激動誇讚:“公子好箭法!好眼力!” 見刑徒的反應,鄭信知道公子靈射中的這個人,正是刑徒的首領! 本來出城應戰的守將屈駿已經快要守不住城門,眼見孟陽城可能要被這群發瘋的刑徒拆了,鄭信冷汗直流。 此時刑徒驚恐,攻城的速度減緩,苦戰中的屈駿得以喘口氣,他是個有經驗的將領,立即收拾殘兵,組織反擊。 “青王!” 越潛倒地時,彭震就站在左側,反應十分迅速,他大吼一聲,立即朝越潛奔去,顧不上看視人是否還活著,連忙拉住對方手臂,當機立斷將越潛往後方拖拽。 彭震的臂力驚人,一手拉拽越潛的身體,一手握劍砍退試圖靠近越潛的融兵。 屈駿很想追擊,掃視一下聚集在越潛身邊黑壓壓的刑徒,和自己身邊所剩無幾的士兵才作罷。 “快放箭,我要取他的首級!” 城樓上鄭信焦急地指揮弓兵,原本他正在欣喜,直到見刑徒中有人奮力救走首領。離得遠,鄭信無法確定刑徒的首領是否還有氣? 就怕他還沒死透! 紅霞披灑在遠山的山脊,披灑在城樓上,昭靈神情恍惚,直覺滿眼都是血紅,他虛脫般地坐在地上,弓仍放在大腿,手仍握住弓身,手指已經不再發顫,整個人都木了。 昨夜想了一夜,情非得已時,自己是否能夠殺死越潛,是否下得了手。 鬆開執弓的手,展開手掌,手指到此時才又微微顫抖,一道淚水從臉頰流下,再抬起頭,從城垛的往外望,他再見不到越潛身影,唯有無數刑徒撤退的身影。 衛平在昭靈跟前蹲下身,輕聲喚道:“公子。” 一連喚了三聲,昭靈才回過神,雙唇微啟,聲音細微:“衛卿,命屈駿進城回守。” 刑徒雖然撤退,但孟陽城兵力空虛,得盡快回防。 衛平應道:“是,公子。” 他以往隻覺得公子靈是個麵軟心慈的人,不曾想必要時,也能如此果毅與無情。 公子靈射向越潛的那一箭,似乎就射在胸口,人即便不死,也會因重傷而失去指揮能力。 起事的首領傷亡,刑徒將像無頭蒼蠅。 趁著刑徒慌亂之際,孟陽城的城門趕緊打開一條縫,放屈駿和他所剩無幾的部下入城。 孟陽城守卒少,但城牆高大,城門極其牢固,沒有攻城武器,失去士氣的刑徒想攻打進來並不是易事。 越潛中箭後倒地,他並未昏厥,意識還在,知道彭震一邊拉拽他,一邊揮劍逼退融兵,越潛忍住劇痛,聲音嘶啞喊道:“彭震,退守冶煉場!” 頭頂上箭像雨點般落下,彭震精神高度緊張,他光顧著帶領刑徒撤退,沒留意越潛的喊聲。 回撤一小段路,彭震才聽見越潛的喊聲,猛地低頭,見到越潛睜著眼睛,在對自己說話,彭震大喜過望,忙對刑徒高呼:“波那還活著!大夥莫慌,波那有令,退守冶煉場!” 刑徒們聽到王子還活著,不再驚慌失措,他們聽從彭震的指揮,離開城樓弓兵的射程,回守冶煉場。 此時天已經黑了,冶煉場有點點星火,已不知道是燃燒的工棚,還是燃燒的煉爐,還是刑徒點燃的火把。 越潛被抬進武庫裏頭,放在一張木床上,武庫外都是守護的刑徒,武庫內有兩個自稱懂醫術的老刑徒,負責醫治。一個帶人去林地采摘草藥,一個留在武庫中處理越潛的傷口。 箭矢射在右胸,紮入甲衣,沒有脫去甲衣,不知道傷口有多深,隻見他整個胸口被血液殷紅,臉上冷汗如豆。 “把箭竿折斷。”越潛的聲音虛弱,臉色灰白。 當過藥師的老刑徒遞給越潛一塊木頭,示意對方用呀咬住,沒有麻藥,整個過程會極其疼痛。 “不必。”越潛搖頭,疼痛感使他清醒,眼下這樣的局勢,他不能昏迷不醒人事。 身中公子靈親手射出的箭,回想起來挺不可思議。想不到公子靈已經離開孟陽城,卻還是折返回來。 老藥師拿把青銅鋸,以盡量輕的動作,鋸那根紮在越潛右胸的箭竿。動作放輕,然而箭矢傳遞來的劇痛,還是如同鑽心。 越潛看向圍簇在自己身旁,臉色蒼白的彭震,說道:“彭震,還沒得到風伯益的消息嗎?” 愁眉苦臉的彭震聽到喚聲,抬了下頭,眼眶泛紅,說道:“還沒!屬下已經按青王吩咐,派兩出兩名腿快的後生到紫銅山礦場打探。” 即便還沒脫去甲衣,彭震也知道越潛的傷勢十分嚴重,這樣嚴重的傷,如果得不到好的治療與休養會死人。 老藥師將箭杆折斷,越潛疼得咬牙:“唔……” 額上滿是冷汗,好一會越潛才繼續說道:“原本風益伯今晚就該抵達冶煉場,他們顯然還沒解決孟陽城派往紫銅山的援兵。” 越潛又道:“孟陽城去紫銅山礦場,必須經過紫台遺址下的一條山道,派往礦場救援的融兵如果選擇觀望,極可能會在紫台駐紮。” 箭杆折斷,老藥師尋找越潛身上甲衣的係帶,他拉開係帶,脫下甲衣前囑咐:“青王,稍後老奴將解開甲衣,割開皮肉取出箭矢。青王要是疼極了,就喊一聲,老奴會停下。” 越潛恭敬道:“有勞老者。” 號召刑徒起事時,時間倉促,越潛隻告知刑徒自己越靈王之子,此時的刑徒都經由彭震之口,知道越潛就是澤郡“青王”。 刑徒從四麵八方被帶往孟陽城,他們中有來自澤郡的刑徒,聽說過澤郡“青王”的名號,有的還知道“青王”攻打澤郡郡城的傳奇事跡。 見老藥師脫越潛甲衣,等會就要取箭矢,彭震走出武庫。 彭震是個粗魯壯漢,以往心思不細膩,此時卻多愁善感起來,如果青王歿了,他們這些雲越人以後還能指望誰呢? 一盞在雲越人心中亮起的明燈,可不是就被熄滅了嗎? 蹲在武庫外麵,彭震望向燈火明亮的孟陽城城樓,城樓上弓兵嚴防死守,時刻警惕,那高高的城牆,是他們難以逾越的阻礙。 武庫內,偶有疼極的悶叫聲傳來,彭震知道那是在取箭矢,肯定是極其疼痛,青王才會出聲。 彭震聽得心驚膽戰,經過幾次戰鬥,他親眼見過不少人在眼前死去,知曉人命的脆弱。 有甲衣阻擋,射的又是右胸,沒有命中心髒,也許能活下來吧。 彭震正在發怵,忽然聽見身旁有人唱雲越歌謠,那是一首古老的歌謠,用於歌頌雲越始祖青王的功績。 抬起頭,彭震見到數十名老刑徒聚集在武庫外頭,他們在吟唱這首歌謠,那聲音哀傷而莊穆。 隨後又有更多刑徒加入,歌聲回蕩在孟陽城冶煉場上。 彭震輕哼兩聲,他也會唱。 冶煉場傳來歌聲,城門上守城的士兵連忙將消息傳達給城中的長官,聽到士兵的稟報,鄭信和屈駿急忙登上城樓,往城外張望,此時雲越人的歌聲還沒停止。 “怎麽回事?” 屈駿感到不安,不知道這幫刑徒又想做什麽。 鄭信懂雲越語,他仔細辨聽,回道:“是《青王頌》,一首雲越歌謠。” 摸了摸下巴,屈駿道:“歌聲悲傷,該不是他們頭目死了?在唱挽歌?” 越聽越覺得像挽歌,屈駿拍手叫好。 他正在喜悅,忽然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道:“不是挽歌。” 屈駿回過頭,見是昭公子靈,公子靈身邊還跟隨著太子的賓客衛平。 鄭信問:“公子也聽得懂雲越語嗎?” 昭靈搖頭:“以前在書上讀過雲越人的《青王頌》,是首廟堂祭樂,不是唱給死人聽的挽歌。” 越潛還活著。 聽著歌聲,昭靈能感覺到,越潛在雲越人中擁有聲望,這些雲越刑徒愛戴他。 聲調確實很蒼涼,有很強烈的敘事感,讓聽者會不由自主陷入回憶,具有感染力,昭靈想起晚霞下的戰場,想起射中越潛胸膛的那一支箭。 “屈將軍,隻要紫銅山礦場那邊有消息了,不管多晚,請務必派人通知我。” 留下這一句話,昭靈步下城樓。 白日,紫銅山礦場駐軍派人前往孟陽城求援,說是遭受到風益伯與刑徒的攻擊,孟陽城派出兩千名官兵奔赴紫銅山礦場平亂,到此時都沒有那兩千名官兵的任何消息。 很不尋常,竟是一點消息也沒傳回來,按說不應該是被全殲了。 昭靈和衛平返回議事廳,他和衛平在燈火下觀覽雲越地圖,商量對策。鄭信很快從城樓下來,前來議事廳,他焦頭爛額,積極想辦法。 自從紫銅山礦場和孟陽城冶煉場的刑徒造反,守將屈駿也好,桓司馬的幕僚鄭信也罷,都將被問責,現在隻希望能戴罪立功了。 鄭信道:“桓司馬在章城領兵,我軍主力都駐紮在章城和舒國邊界,眼下隻有餘城有兵可以調動,最快後天早上能增援孟陽城。” 該慶幸當紫銅山礦場遭遇襲擊時,鄭信就派遣人前往餘城求援。 衛平擺手,更正:“還有一支軍隊,由桓通率領,派往雲越北部,討伐賊目常貴。北部情況不如西南凶險,我已經奉公子之命,寫出一封援書,連夜派人送去。” 聽到還有別的援兵,鄭信大喜,合掌道:“正好請桓通將軍過來增援金穀關!若是賊目‘青王’的部眾攻下金穀關,與礦場和冶煉場謀反的刑徒裏應外合,那將對我們大為不利。” 如果金穀關失守,賊目“青王”將打通南部通往西部的通道,他的部眾會一窩蜂湧入金穀關,將紫銅山礦場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