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後真是長進了。”


    太子進抿住嘴,不知該說什麽。


    見狀,劉據揉了揉兒子的腦袋,麵帶微笑,


    在劉據看來,這不算壞事。有心人總比無心人要好,能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更好。


    準備漿水做為寒食餐,看起來是一件小事,卻能從背後看出太多東西。


    在皇宮內,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這不算什麽,此為人之常情,唯獨是不要做有野心的蠢人,


    “等你回去告訴你母後,寒食漿我都喝幹淨了,這幾日的寒食也都要她幫忙準備。”


    “是,父皇。”


    太子進心中暗鬆口氣。


    望著兒子放鬆下來的表情,劉據扯了扯嘴角,有些欣慰,也有些無奈。


    有皇帝和太子的這一層關係在,單純的父子情就要靠後,父與子之間也沒辦法做到單純,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做為劉據的骨肉,對兒子,劉據本應有更多的感情。可皇帝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臣子們敏銳察覺,這就讓劉據沒法如普通父親對待兒子那般,去對待劉據。


    氣氛有些尷尬,父子獨處一室,身邊連宮女太監都沒有,隻有父子二人,


    不光劉據有些尷尬,劉進也尷尬。


    仰望高皇帝靈牌,


    劉據開口道,


    “我把賑一縣的事交給你去做就是完全放手,你用你自己的人,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隻是要把此事做好。”


    “是,父皇,”太子進捏緊拳頭,眼中滿是同情,“孩兒沒捱過凍,也從沒餓過肚子。這兩日孩兒光試著餓肚子,這滋味真不好受,想著三輔百姓們饑寒交迫,孩兒心裏就難受,恨不得馬上幫到他們。”


    太子進語氣中含有濃烈的感情,那種將心比心的共情,何其真實,俯視斜望著兒子,劉據一瞬有些恍惚,


    牛兒有著不把事情做成、就絕不罷休的決心,這是劉家人生下來就有的特質。可牛兒是牛兒,他更與其他劉家皇帝不同的是,牛兒愛民之心真切....現在他隻欠缺的是做事的手段。


    劉據抓住兒子的手,


    認真道,


    “你能如此想,父皇很高興。希望你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不要磨滅你的這份心情。


    父皇能做的事很多,但也很少,有很多事礙於時代和時間,需要一個很長循序漸進的過程,


    秦國奮六世之餘烈,方成大業,


    希望你能接好父皇手中的權杖,未來有一天,你再把權杖交給你的孩子。”


    劉進聽得似懂非懂,劉據也不再過多解釋,他說的話具有滯後性,或許某一天,牛兒就會徹底明白了。


    劉據沒說透的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秦國君奮六世之餘烈,是因他們有著共同的理想,


    統一天下。


    劉家皇帝,若想把接力棒傳遞下去,需要先認同劉據的理想,如此才能繼續,這是最難的。


    “父皇,孩兒還聽不懂,但孩兒記下了。”


    “記下就好,那你與父皇說說,你要如何於水和縣賑災?”


    劉據隨口一問,


    顯然,劉進早就打好了腹稿,脫口而出道,


    “父皇,孩兒也想跟去水和縣。”


    “這....”劉據麵露遲疑,腦中思索,


    讓牛兒親眼去看看民間疾苦也好,但,國儲不出京是慣例,讓這孩子親去三輔地,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太子進眨巴眼睛,滿眼乞求,


    “父皇,孩兒知道太子申生的故事,也知道扶蘇的事....隻您不是晉武公,孩兒也便不是申生。”


    太子申生為晉武公子,晉武公受驪姬讒言,將太子申生分於曲沃,也就是送出了國都外,此舉為逼死太子申生之始,


    後又賜太子申生異父,準他自帶一軍,後又加封賞,把太子推向人臣之極,看似為器重太子,實則是下定了廢太子的決心,


    太子臣裏克勸諫晉武公的話,就解釋了這一切,


    他說:“太子為儲君。國公在外,當由太子居中監國。若有監國之人,太子隨國君出征,稱之為撫軍,太子在外為撫軍,在內為監國,但前提是,國君要在外。


    從沒有聽說過,國君在內,太子反而要出外打仗的道理,這不是太子份內的事。


    像您這般,將太子弄出去率兵打仗,太子對軍隊下令,要不要提前請示您?若事事請示您了,太子威嚴何在;若不請示您,便又是不孝;您若還看重太子,就不要將他置於此等境地。”


    晉武公嘿然一笑,仍讓太子申生統兵。


    裏克知太子死期已至,出宮後,太子詢問裏克,“我太子還能繼續做嗎?”裏克不敢正麵回答,隻能含糊道,“孝道為本,不要考慮其他的事。”


    而扶蘇被分出國都,也可統兵,與太子申生的處境何其相似,始皇帝是否如晉武公的想法一致,或者始皇帝到底是怎麽想的,已不可查,


    但,可以確定的是,扶蘇出外,變相加劇了胡亥的野心,畢竟太子申生的事在前,由不得胡亥不意動,不僅胡亥意動,朝堂上的官員也跟著意動了。


    所以,將太子派出城,代表的政治信號非常危險。


    “不可,你就在京中待著,那也不許去。”


    劉據拒絕的堅決,不容分毫異議,太子隻能失望的哦了一聲。


    “你回去吧。”


    “是,父皇。”


    劉進起身,先朝著高皇帝靈牌行禮,又對著劉據行禮,再輕聲走出,推開門時,發現門外站著一雪人,被嚇了一跳,


    忍不住驚呼道,


    “嗚!你是誰?!”


    “雪人”抹了把臉,被凍得臉色發紫,劉進細看去,才認出是金日磾,


    “微臣拜見殿下。”


    聽到門外的說話聲,劉據歎口氣,


    躲也躲不掉。


    財政大臣到底是找上來了,而且還一聲不發,就默默站在門外等著,


    在高廟沒法再跪了,。


    起身,


    走出高廟,


    滿眼無奈看向金日磾,


    “你是在逼朕啊。”


    “微臣不敢!”


    “算了,你先去五祚宮等著朕,取取暖,朕馬上就去找你。”


    金日磾聞言大喜,


    “是,陛下,微臣這就去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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