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駒?徽妍愣了愣,忙向皇帝謝恩。


    皇帝卻看向郅師耆:“右日逐王來到正好,朕與衛將軍正議軍務,請右日逐王入帳共議。”


    郅師耆並不推拒,笑了笑,“遵命。”


    皇帝看了徽妍一眼,轉身而去。郅師耆也不拖延,令侍臣傳令部眾安頓,跟著皇帝和杜燾入帳。


    “徽妍,”蒲那扯扯徽妍的袖子,好奇地問,“舅父要賜你什麽樣的良駒?大宛良駒麽?”


    徽妍搖頭:“我也不知。”卻不禁想到王恒那匹要用粟米來喂的大宛良駒。


    她看著皇帝的背影,心底哭笑不得,良駒……我要良駒來做什麽啊……


    ***********************


    連日奔波,郅師耆十分餓了。帳中,從人為他呈上膳食,他也不客氣,一邊大口大口地吃,一邊聽杜燾說戰事。


    杜燾將右賢王、說完,發現除了自己另外兩人都不出聲。


    皇帝在看地圖,郅師耆在用膳。杜燾隻覺喉嚨發幹,喝一口水,輕咳一聲,對郅師耆道,“未知殿下之見,如何。”


    郅師耆咽下一口食物,頷首,“貴軍神速,甚好。”


    杜燾看了看皇帝,見他還在看著地圖,隻得又道,“我軍往王庭之路,為大漠阻隔,行進艱難,殿下可有良策?”


    郅師耆笑了笑,用手擦擦嘴,又將手往袖子上擦了擦,抬起頭,“甚愧,此事,我無良策。”


    杜燾愣了愣,正要開口,卻聽皇帝在上首緩緩開口,“殿下收攏舊部,耗費幾日?”


    “兩日。”郅師耆答道,看他一眼,“我離去時,曾稟報皇帝陛下。”


    皇帝不答,卻繼續問,“殿下落後我軍兩日形成,卻與我軍同日抵達此地,未知緣由。”


    郅師耆笑了笑,道,“皇帝陛下,行軍並非隻可走平坦大道,若得捷徑,追上大軍,兩日已算慢。”


    “而殿下並未將此捷徑告知我軍。”皇帝看著他,“兵貴神速,朕早一日與杜將軍會師,便可早一日平亂。想來殿下並不欲如此。”


    郅師耆亦看著皇帝,不以為然,“可我方才到大營之時,貴軍將士悠然,糧草輜重仍在,並無時刻拔營備戰之態,想來,皇帝陛下亦不欲速速平叛。”


    帳中忽而安靜。


    杜燾看著他們二人針鋒相對,知曉此事已有變數,不出聲。


    皇帝並不以為忤,神色意味深長,少頃,道,“想來殿下心中明白,朕為何救你。”


    “知曉。”郅師耆語帶譏諷,“讓我當單於,對漢庭最有利。”


    皇帝道:“殿下以為,於漢庭有利,便對殿下有害麽?”


    “非也。”郅師耆昂首道,“陛下好意,郅師耆心敬而領,然其價高昂,郅師耆不願為傀儡,受之有愧。”


    皇帝聽著,忽而笑起來。


    那聲音冷冷,聽得杜燾心底一陣發毛。


    他看著郅師耆,目光饒有興味。


    “朕若未記錯,殿下封右日逐王,乃單於在去世前下詔,至今不到三個月,確否?”


    郅師耆神色一閃,片刻,答道,“正是。”


    “三個月,一月前王庭生亂,殿下出奔,不知去過封地幾回?郅圖水以北諸部,在大亂後,未支持右賢王,而左溫禺鞮王圍困殿下之時,亦未曾出兵救援。殿下果真以為,帶著四千餘人到封地去,便可一呼百應?”


    他的言語毫不留情,郅師耆聽著,麵色一變,突然起身,言語裏帶著怒火,“郅圖水以北諸部,在父親生前便追隨於我!先前未得救援,乃是因受左溫禺鞮王所隔!”


    “此言,殿下也隻是如今殿下仍有命在才說得。”皇帝冷冷道,“殿下受困之事,漢庭都知曉,那些部眾不知?殿下不妨看看自己麾下,兵馬多少,部眾多少。若非先前朕趕到,殿下恐怕已喪命左溫禺鞮王手中。恕朕直言,殿下無論欲繼位為單於還是保命,跟從漢庭乃唯一之法。”


    “故而無論陛下要什麽,我也隻得予索予取!”郅師耆麵色“哼”一聲,“貴國出兵不過亦是為私利!我不欠陛下,陛下亦莫以為匈奴人連王庭也保不住!”


    “絕無此意。”皇帝不慌不忙,“隻是朕雖比殿下勢重,卻從不敢輕敵,亦從不做虛浮之計。殿下若執意如此,朕如先前所言,亦絕不攔阻。但看一月之後,漢軍開入王庭之時,殿下是生是死。”


    郅師耆大怒,瞪著皇帝,未幾,“哼”一聲,也不行禮,衝衝地走出帳去。


    *****************


    匈奴的部眾們奔勞輾轉近一月,如今到了漢軍營地,聽聞皇帝有意支持右日逐王,皆是欣喜。


    才歇下來飽餐一頓,忽然,卻聽右日逐王下令,即刻開拔啟程,往郅圖水。


    眾人皆詫異,不明所以,看向郅師耆,卻見他滿麵慍色,一邊下令整裝,一邊走向蒲那和從音的帳中。


    徽妍正喂二人吃粥,準備稍好洗漱了便哄他們入睡,見郅師耆突然闖進來,不禁詫異。


    “隨我走!”未等徽妍問話,郅師耆語氣冷硬道,說罷,讓從人將他們抱起,便往外走。


    “王子!”徽妍不明所以,忙問,“王子要往何處?”


    “去郅圖水。”郅師耆道,卻將她手臂拉住,“你也隨我去!”說罷,帶著她便往外走。


    徽妍麵色一變。


    “為何去郅圖水?”她急問。


    “去召集部眾,攻王庭!”


    徽妍心一沉,忙道,“王子何以這般匆忙!王子與部眾奔勞多日,才到此地,且歇息一夜,明日再走不遲!”


    “那是你們漢人的規矩!匈奴人隻要有馬,何時何地走不得!”郅師耆冷冷道。


    “王子!”徽妍停住腳步,“可蒲那和從音要隨陛下去長安!”


    “他們是匈奴人,是我手足!”郅師耆道,“不是漢庭的質子!”說罷,用力帶著徽妍,繼續往前。


    蒲那和從音見二人如此,皆感到事情不好,望著後麵的徽妍,大哭了起來。


    “郅師耆!”徽妍又氣又急,用力掙紮,“你不可如此!我等千裏迢迢而來,好不容易將他二人救出險境!你將他們帶走,若有個三長兩短,如何與閼氏交代?!”


    “他們跟著我便會不測?”郅師耆突然停下步子,盯著徽妍,語氣咄咄逼人,“你也覺得我無能,是麽?你也覺得我打不過孤胡與碌圖,是麽!”


    徽妍啞然,怔怔望著他。


    郅師耆麵色陰沉,不再多說,繼續拖著她往前。


    從人已經將馬匹牽到,郅師耆不管她驚叫掙紮,一把將她扛到肩上,便要上馬。


    突然,他被用力拽住,胳膊一疼,幾乎打了個趔趄。未幾,徽妍被人抱下。


    郅師耆定睛一看,卻見是皇帝。


    他看著郅師耆,怒容滿麵。身後,站著一臉驚魂未定的徽妍。


    “要去便去!”他厲聲道,“劫持婦孺,便是你的本事?!”


    郅師耆“哼”一聲,不回答,突然目露暴戾之色,朝皇帝揮拳而來。


    皇帝敏捷一閃,堪堪躲過。


    眾人皆驚,皇帝身後侍衛長怒喝一聲,軍士即刻把刀出鞘,將郅師耆與身後侍從團團圍住。匈奴人亦大驚,皆拔出刀來,將郅師耆護在中間,與漢軍對峙。


    場麵一觸即發,徽妍目瞪口呆,“陛下……”正待上前阻攔,卻被杜燾拉住。


    他看著她,神色鎮定,示意地搖搖頭。


    郅師耆看看四周,忽然,冷笑一聲。


    “劫持婦孺?皇帝陛下莫忘了,論親緣,蒲那與從音乃我手足,比漢庭更近。漢人說孝悌,父母不在而兄長撫養,我將弟妹帶走,有何不妥!”


    “那麽王女史呢。”皇帝麵無表情,“王女史亦殿下手足?”


    “陛下不若問問王女史,蒲那從音隨我走,她願不願一道。”


    徽妍愣住,見他看著自己,心中又是緊張又是雜亂。


    未及答話,卻聽皇帝道,“殿下無論要帶走何人,朕皆不許。”


    郅師耆盯著他,目光冷冷:“這便是貴國君子之風,仗勢欺人!”


    旁邊眾人聞言大怒,有人斥道,“匈奴小兒!竟敢忘恩無禮!”話語出口,周圍眾人亦罵起來。


    皇帝卻一擺手,將眾人止住。


    他看著郅師耆,未幾,亦是笑笑,卻將外袍寬下。


    “朕聞匈奴人,凡事爭論僵持,便以角抵分勝負,是麽?”他將外袍交與從人,緩緩道,“朕看方才殿下舉動,當是欲行此道。甚巧,朕亦有此好。”


    杜燾哂然,忙低聲勸道,“陛下,何須如此!”


    皇帝卻一揮手,讓他住口。


    他看著郅師耆,一邊鬆著拳骨一邊道,“如何?眾人皆在場,你我單獨角抵,不必說誰仗勢欺人。不過須得願賭服輸,無傷大雅亦不失和氣。”


    郅師耆麵色不定,片刻,亦冷笑,“善!蒼天為證,陛下切莫食言!”說罷,也卸下兵器,寬去外袍,鬆了鬆拳腳。


    一場對峙眼看就變成了一場角抵,在場眾人無論漢匈,大多有些莫名,麵麵相覷。將官們得了杜燾所示,忙令軍士收了兵器,往四周退開,讓出方圓數丈的空地。


    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匈奴王。


    眾人看著場中,又緊張又興奮,嗡嗡聲一片。


    “這算是如何……陛下若贏了,王女史與那兩個小童便留下麽?”


    “是啊……”


    “輸了呢?”


    “他們便跟匈奴人走……”


    “無禮!陛下將那些匈奴人全殺了得了!”


    徽妍聽到身後的人小聲議論,無暇多管,手緊緊拉著蒲那和從音,盯著那二人。郅師耆的角抵之技,她是知道的,而皇帝如何,她亦是知道。從前在宮中,徽妍看過幾次二皇子與人在宮苑中角抵,皆無敗績。論氣力,郅師耆未必占上風,如果再加上智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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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幾,郅師耆已經擺好了架勢,皇帝亦站穩,與他隔一步相對,蓄勢待發。


    場邊,一名軍士掌鼓,隻聽鼓聲一響,郅師耆即如出弦利箭,撞向皇帝。


    皇帝並不躲閃,吃了這一撞,卻極有技巧,避開要害,反將郅師耆雙臂架住。郅師耆一攻不奏效,並不慌忙,一邊用力抵著他,一邊使上腿。皇帝並不退讓,待得郅師耆纏上,突然移位,反將郅師耆關節頂住。


    郅師耆吃一驚,不敢停留,忙鬆手退開。


    周圍一陣欷歔。


    二人皆有些微微喘氣,對視如同凶獸。


    未幾,郅師耆再度先發製人,大喝一聲上前。皇帝仍無破綻,雖吃了幾下衝撞,卻並不讓郅師耆占得上風,幾個回合之後,郅師耆再退開,二人皆已經汗濕衣背。


    眾人未想此戰竟是精彩,摩拳擦掌,每到對峙時,皆爆出為各自主上呐喊助威之聲,如浪潮起伏,喧囂鼎沸,震耳欲聾。


    連著十幾回合,皇帝隻守不攻,郅師耆漸漸按不住性子。他左右移動步子,伺機尋找破綻,仿佛一頭餓極的狼。


    “陛下不會不支了吧?”


    徽妍聽到有人擔憂地問。忽然,她又回想起當年那個在宮苑中與人角抵的少年。他亦如現在這般,十幾回合,有守無攻。


    而接下來麽……


    她嘴唇緊抿,看著場中的皇帝,


    隻見皇帝隨著郅師耆的步子變換姿勢,不緊不慢,似乎決意死守到底。可就在郅師耆再度撲上來的那一瞬,他突然出手,一腳掃向郅師耆防備薄弱的左腿。郅師耆一驚,想補救卻已經來不及,被皇帝一個發力壓住,倒在了地上。


    眾人一陣驚呼。徽妍卻絲毫不覺意外。


    郅師耆狂怒地大喝,奮力要起來,皇帝卻將已經將他關節鎖死,穩穩壓住。


    “服麽?”他的手肘抵在他的後頸上,冷冷問。


    “不服!”郅師耆憤怒地嘶聲大叫。


    皇帝不做聲,突然用力。


    郅師耆隻覺手臂幾乎斷掉,痛呼起來。


    “服麽?!”他再度問道。


    郅師耆滿麵通紅,額角青筋暴跳,咬牙不答。


    皇帝任由他掙紮,巋然不動,毫不鬆手。


    “既想呼風喚雨,又死到臨頭也放不下那點麵子。”他的聲音低而冰冷,“你以為你甚高潔,你以為你精明麽?你知曉漢人稱你這般人為何?”


    “蠢材,懦夫!你連右賢王、左溫禺鞮王都不如!大單於若知曉他千辛萬苦將封王,盼你成器,卻被你自行斷送,定然悔恨當初怎生了你這般不肖子!”


    郅師耆怔了怔,心頭如遭一擊。


    “你怎知……”


    “你以為溫羅骨都為何聽說朕要立你,便毫無怨言去說服各部?單於打得好主意!若非你救蒲那從音有功,你以為朕不會一早便殺了你!”


    郅師耆睜大眼睛,忽然覺得好似一盆冰水當頭灌下。


    皇帝見他不再動彈,稍傾,鬆開手,站起身來。


    場邊爆發出一陣歡呼之聲,軍士們如潮水般湧上前,將皇帝圍住,慶賀行禮。皇帝臉上帶著笑意,未幾,再看向郅師耆。隻見他被從人扶起,麵色不定,卻沒了先前的戾氣。從人上前,想對他說什麽,郅師耆卻把那人推開,腳步不穩地轉身離去。


    杜燾亦看得盡興,拊掌大笑。


    “我說女史不必疑慮!”他轉頭對徽妍道,“萬事交由陛下,定不會錯!”


    徽妍望著那邊,片刻,淡淡一笑,“妾自無疑慮。無論於陛下或王子,欲妾如何,妾便如何,打賭定奪亦無不可。”


    杜燾一愣。


    “妾婦人誑語罷了。”徽妍自知失語,忙歉然向他一禮,帶著蒲那和從音低頭走開。


    杜燾心一提,忙走到人群之中,急急將正接受眾人稱讚的皇帝拉出來,湊到他耳邊,低語兩句。


    “嗯?”皇帝訝然,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正見徽妍離去的背影。


    他怔了怔。


    “快去勸!”杜燾低低道。


    皇帝瞥了瞥四周,有些拉不下臉,“有甚可勸,待眾人散去再議。”說罷,便要走開。


    杜燾恨鐵不成鋼,突然將他拉住,擰了一下他手上的胳膊。


    “啊……”皇帝疼得低呼一聲,大怒,卻見杜燾捧著他的胳膊,驚叫,“陛下!你怎受傷了!”


    那聲音很大,徽妍聽到,腳步不由緩了緩。


    回頭,卻見杜燾扶著皇帝,半拉半架,朝這邊匆匆而來,滿麵著急,一邊走一邊說,“來人!當初誰給陛下包紮箭創?!快去尋來!”


    徽妍愣住,再看皇帝的手臂,果然,裏衣已經透出了血色。


    心頭好像被什麽觸了一下,她讓軍士替自己將蒲那和從音送回帳去,走上前去。


    “怎會如此?”她查看著皇帝的手臂,拉起來,隻見果然是傷口崩開,血流不止。


    皇帝瞥著她,神色不定,未及開口,杜燾卻道,“還不是方才那角抵!女史來了正好,快快扶陛下到帳中醫治!嘖!這般荒郊野外,陛下萬金之軀,又是大軍主帥,萬一有個長短我等皆死罪……”


    他絮絮叨叨,徽妍不敢耽擱,忙扶著皇帝往帳中而去。


    行軍在外,皇帝的行帳並不算大,帳中點著燈,還算明亮。


    徽妍親手將榻上的地圖木牘等物拿開,讓皇帝坐在榻上。


    軍醫和侍從送了清水布條藥膏等物進來,徽妍小心地替皇帝挽起衣袖,將那傷口再看。這箭創雖未傷及要害,卻有些深,這兩日才稍微結了點痂,如今全裂了。


    心中有些發悸,徽妍問,“疼麽?”


    皇帝瞅瞅她,“嗯”一聲,片刻,又補充,“也不算十分疼。”


    疼便是疼麽。徽妍心裏說,手上卻不停,用水和酒替他清理了傷口,塗上藥膏,再小心地將布條細細裹上。


    皇帝看著她,那額頭微微低著,長睫垂下,時不時動一下,似乎十分認真,他幾乎能感覺到目光落在傷口上的觸碰。


    心底好似微風拂過,方才那場風波帶起的心緒也平複下來,所有的不快似乎一掃而空。


    徽妍將布條打了個穩當又不會壓迫傷口的結,看著都妥當了,輕輕鬆一口氣。


    才抬頭,忽然與皇帝四目相觸,心沒來由地撞了一下。


    她這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帳中隻剩下了她和皇帝。他坐在榻上,她坐在旁邊,兩人相隔不過尺餘。


    徽妍窘然,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


    “陛下……”她想了想措辭,小聲道,“陛下傷口已經包好,妾去請軍醫來看看。”說罷,便要起身。


    皇帝卻伸手,將她拉住。


    “莫走。”他低低道,“朕隻想見你。”


    徽妍愣住,忽然,熱氣漲上了耳根。


    她看著皇帝,隻見那雙眸定定,卻並不似往日那般不怒自威,溫和而明亮,讓她愈加說不出拒絕的話。


    徽妍沒出聲,在榻旁重新坐下。


    皇帝看著她,似在醞釀話語,片刻,目光炯炯,“朕從未想過用你打賭定奪。”


    徽妍一愣,忽然明白了事由。


    杜燾這長舌夫……心裏沒好氣。


    看向皇帝,卻是羞窘不已。


    “朕亦從未將意願強加於你,你當知曉。”皇帝繼續道,“你不願再做女史,朕由你;你不願入宮,朕亦由你。你但可想想,確否?”


    他說的都是實話,徽妍聽著,不禁愧疚。


    “嗯,正是。”她低低應了一聲。


    皇帝聲音緩緩:“但即便如此,你也仍覺天恩難測,朕再說心中由你,你也仍不應許,是麽?”


    徽妍的心砰砰跳著,眼眶有幾分發澀。


    他什麽都明白。


    此話由他說開,徽妍並未覺得惶恐,而是如釋重負。心中感動,又摻著些說不清的滋味,在胸口漲得滿滿。


    “妾……深愧!”她喉嚨卡了一下,伏拜在地。


    皇帝深吸一口氣。


    “如此,還有一事,煩女史告知朕。”


    徽妍擦擦眼角:“陛下但言。”


    “戚夫人,想念朕麽?”


    呃?


    徽妍愣了愣,忽而像被噎住了一樣,抬頭。


    卻見皇帝看著她,似笑非笑,“女史當初說不做女史,是要侍奉戚夫人。朕此番回去,還想見見戚夫人,商討讓女史入宮侍奉蒲那、從音之事。”


    徽妍咽了咽喉嚨,無語。


    這個人,果然正經都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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