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瑜自然就打不下去了,嚴厲的看著沈長風“你別為她遮掩,沈長風,你說,你娶不娶?”他精緻的檀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跺了跺。寧絮眼眶紅的像是要滴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他不知道怎樣才能阻止付瑜。沈長風是那束照進地獄裏的光,她不該被他所為難的,不該的,他心裏的愧疚與痛苦將他淹沒,不可以的,怎麽能這樣呢?


    沈長風輕輕的直了直身子,撐住趴在她背上的寧絮,她知道自家爺爺有軍方背景,曾經在軍隊裏當過審訊官,對付一個精神極度不穩的寧絮還不是手到擒來,爺爺也無意想要逼誰就範,人心到底是偏的,他隻想要寧絮的一個肯定,他看得出寧絮在顧慮,他要自己的孫女有一場心甘情願的婚姻,沒有捆綁的婚姻,哪怕用點手段也在所不惜。付瑜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女和趴在她身前上想要擋住他,他眯了眯眼睛,愧疚?捨不得?他在心裏輕輕的笑了一下。


    付瑜也不硬來,伸手強硬地將寧斐拉起來,溫和慈祥地氣質從他身上完全地褪了下來,他就像是一柄蒙塵的刀,此時此刻他站在燈下,太平歲月讓他生了斑斑鏽跡,可眸裏仍有冷光看得出當年那個一身軍裝的年輕人的影子。


    “阿絮,不要為她說話,她對不起你。”付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讓開!”然後將寧絮往沈長輝身邊一推,舉起手中的拐杖就敲在沈長風的背上,那根檀木的拐杖細細長長,敲在沈長風背上,沈長風皺了皺眉,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心裏輕輕地“嘶”了一聲,爺爺這個手勁!!!!麵上卻是波瀾不驚死不認錯的樣子。


    付瑜在心裏給自己家孫女點了個贊,又抽了兩下,然後站直身子將視線從沈長風身上移開“沈長風,你對不起沈家。”


    寧絮心裏疼的要死,掙開沈長輝,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伸手拽住付瑜的拐杖“爺爺,不是,不是這樣的,她對我很好”他一邊說一邊顫抖,他的戰慄順著拐杖傳到了付瑜的手心,寧絮的眼睛紅的像是要滴血了。


    付瑜抽出拐杖,麵色鐵青的想要繼續抽沈長風,寧絮沒抓住拐杖,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撲到了沈長風身上,付瑜收不及,就生生抽在了寧絮的胳膊上,他卻連抖都沒抖一下。看到這裏付瑜輕輕地皺了皺眉,他在此舉起了拐杖,不得到寧絮的答案不罷休的樣子。


    ☆、第十一章


    寧絮的眼神已經開始閃現出瘋狂的色彩,那層眼神之下是刻骨的悲痛與恐懼。在付瑜下一拐杖敲下來之前,沈長風突然伸手攬住渾身僵硬的寧絮,拐杖結結實實地敲在沈長風背上。


    寧絮瘦小的身子被沈長風護在懷裏,擋了個結結實實,他的臉就被扣在她的下巴下麵,沈長風的長髮束在腦後,鬢角的兩縷頭髮垂下來,溫柔地掃過他的臉,寧絮心口洶湧的痛意在這個溫暖的懷裏漸漸平息,他閉了閉眼睛,一串眼淚滾滾而下,轉眼就沒入沈長風的衣服,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忘記這個溫蒂,第一見她,那個懷抱的溫度,他的雙手無意識地掙紮了兩下,然後茫然地垂了下來。


    沈長風在寧絮看不到的地方對著爺爺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輕輕地撫摸著寧絮的背,低聲說“沒事了,沒事了,阿絮,你看著我,沒事了。”


    寧絮抬頭,一張恍然而掛滿眼淚的臉出現在沈長風的眼裏,沈長風騰出一隻手來,輕輕地擦幹淨他臉上的淚痕,然後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阿絮,嫁給我好不好,我等你很久了。”


    寧絮整個人都像是被嚇住了,他的身體很快地僵硬起來,然後伸手揪住沈長風的衣領“不,你,你不必的。”他的聲音像是壓抑著什麽巨大的情感,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隻蠢蠢欲動的怪物壓在胸口,唯恐一個不留神就露出陰慘的一角。


    沈長風伸手將眼神渙散的寧絮壓進懷裏,人的麵孔上是五官七竅,六欲七情,麵孔對著麵孔,說不出的逼迫與恐嚇,她本可以順著爺爺的意思,逼他答應,臨門一腳她卻鬼使神差地放下了,她不逼他了,爺爺心裏的恨鐵不成鋼都已經寫在了臉上,沈長風卻隻是靜靜地跪在地上,伸手抱住蜷縮在她懷裏不住戰慄的寧絮,此刻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寒冷漆黑的夜裏,他沒有害怕,高燒時的生理反應都沒有,他多勇敢啊,直到今天,她才發現,他不是不害怕,其實他怕得要死,他把恐懼都堆在自己的心底的深淵裏,近乎把溝壑填平,然後他站在深淵之上向她露出一個微笑。


    寧絮從未跟沈長風貼的這麽近過,在最初的驚恐之後,剩下的是洪水一般的疲倦,他臉上有液體順著臉頰落下,他伸手摸了摸,更是愣了一下,眼淚就順著他的下巴落進他自己的衣領,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心裏坍塌了,潰不成軍,他輕輕的埋在沈長風懷裏,他感覺到沈長風的手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拍撫,就像哄小孩子那樣。


    沈長風在原地跪了將近一個小時,期間沈爺爺嘆了口氣,囑咐了沈長輝去看看鍋裏的菜,然後盤算著一會要找長風聊點什麽,幹脆的把這小兩口撇在原地了。沈長風感到懷裏的人輕輕的掙紮了一下,她順勢放開他,低聲道“沒事了。”


    寧絮眨著一雙迷濛的雙眼沉沉的搖了搖頭“我還帶著個孩子呢。”


    沈長風伸手撥了撥他的頭髮“你要是想,小斐就記在我名下,要是有更好的人家我也沒什麽意見,我有一棟房子一輛車,單身這麽多年,積蓄夠養你們兩個了,我還有一紙婚約。”


    寧絮想說點什麽,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他在心裏想,我經歷過什麽你不會知道的。沈長風卻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麽。微微笑了一下“阿絮,或者說,你要是不答應我,你要怎麽辦呢?”要是我不拉你一把,你要走到哪裏去呢?


    寧絮答不上來,他沒想過,要是不答應她,那他能怎麽辦呢?他茫然地看著沈長風想,他會死吧,這樣的念頭像是平地一聲驚雷,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眼前,恍然與眼前的人重合,他猛地攥緊了沈長風的手腕,他記得那人殘酷冷漠地笑意,“你跑啊,隻要你死不了,你就跑不出我的手心。”他背上出了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手腕上好像又感受到了冰冷的鐵鏈,他臉色慘白,麵色發青。


    沈長風見寧絮的臉色突然就變了,就像是即將被拽回地獄那樣,他身上絕望的氣息像是要將人淹沒,沈長風反手將他的手扣住,然後身體前傾將額頭抵在他額頭上,輕輕地喊他“阿絮,阿絮,是我。”


    皮膚的溫熱將寧絮行將就木的理智又拉了回來,他閉了閉眼睛,沈長風也沒等他回答,她親了親他的額頭“阿絮,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寧絮繃了半晌,心裏起了點私心,沈長風是他苟延殘喘生命裏的光,他想抓住她的手,這條深淵太深了,他怕他放手,就要墜落下去了。


    寧絮閉著眼在沈長風懷裏靠了會兒,等到手腳回暖時,才輕輕地從她懷裏掙紮出來,沈長風低頭,寧絮的表情已經再看不出來有過聲嘶力竭崩潰的痕跡,隻是眼角尚有紅痕還沒有褪去。寧絮才發現沈長風一直是跪在地上的,他急忙想要站起來卻忘了自己也是跪了許久的,一陣酸疼爬上他的雙腿,他再次跪了下去,估計是撞的有點狠,他青白的臉上顯現出一瞬痛苦的痕跡,他的臉上縱橫交錯的都是狼狽與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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