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荀舛不耐地摸著耳垂的銀鑽,看上去許是點點的不愉,風一吹就散了。


    可是那眸底肆意橫流的陰鬱與爆裂如同勢不可擋的山上泥流洶湧而下,殺得人猩紅碎骨。


    原本囂張跋扈的一眾人馬看見荀舛,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誰人不知,荀家二少,上敢淌玉河,下敢鑽王廟。這人雖然做事樣樣不犯法,可是都是往死裏麵玩兒的。高一飆車曾經直接把挑釁他的兩個人飆進了醫院急救室,自己一個人滿頭血汙地從報廢的車裏麵出來,傷勢慘重,可嘴角牽扯開的森然笑意如同地獄鬼煞。


    那之後,他就混出來了名堂。


    他們也是年少輕狂過的,也曾經不顧家裏麵驚慌失色攔著和荀舛交過手。


    那手段,簡直不能用狠來形容。


    簡直就是要把他們的命留在這兒。


    後來慢慢長大,不知怎的,在這群人眼裏被奉為神明的荀舛突然銷聲匿跡,一心向學。聽說後來慢慢向著風流子弟那邊去了,聽說了也隻不過是一陣唏噓。


    不過那種鐫心刻骨的恐懼,幾年來還是沒能讓時間磨平。


    不光是荀家無可撼動的地位,在他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眼裏,混出來的手段才是首要。而在這方麵的巔峰,無一例外還是荀舛。


    這可怎麽讓他們平靜。


    “荀哥?您怎麽來了?”


    紅毛僵硬地拉著嘴角,整個人的血液都開始凝結。


    荀舛不說話,隻是偏低下頭看著宋執梳。


    女孩兒的淚水總是喜歡連成一片晶瑩,甚至拚的出來江南的一瓢水,飄渺而虛幻。


    可如此美景,荀舛卻是越看越煩躁。


    他手下的動作越來越用力,最後甚至是一腳踹開了旁邊的桌子,拉扯出來好大一陣聲響,卻是沒人敢吭聲。


    這可是


    如鬼神般的荀舛啊


    他忽的扯開唇,一如五年前從那冒著白煙的車裏踉踉蹌蹌般的陰冷,甚至比起那更為嗜血涼寒。


    “可真行啊,”他聲音平靜,卻讓十幾個人如墜深窟:“荀家的小姐你們都敢調戲。”


    “你們家裏八連串的親戚加上都不夠給她提鞋的,”荀舛順著驚恐得跌倒在地的紅毛蹲下,與他平視,嫌惡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輕聲道:“你今天命估計都得交代到這兒了。”


    黑得與濃夜相容的瞳孔深幽,他卻從中看到了火。


    不,不是火,如此烈性、張揚、淒厲。


    是血。


    這般熾熱而殘動,是年複一年,是春夏的江月都無法抹殺分毫的殺戮欲望。


    他終於明白了,從那輕若鴻毛,卻好像已經決定了他的生命要就此逝去的如同惡魔的喃語。


    荀舛從他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時,就沒打算像他們一樣把一切當作是玩樂。


    他要的是命。


    真的是命。


    “不………不…”他喉間被漫長無垠的恐懼被插了把利刃,每吐出來一個字都像是在嘔血般痛的他痛不欲生,可是他拚命地搖頭。


    這個人


    要他的命。


    劇烈的疼痛中,他清晰地明曉了這個事實,心如死灰。


    荀舛想要他的命,他就必須雙手奉上。他在場所有人的狐朋狗友,也包括他,都被父母嚴厲地警告過,不要招惹荀家的荀舛。


    特地強調了荀家的荀舛。


    因此,他們對於荀家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小姐根本沒放在心裏,就算宋執梳是揚了點小名的主持人,但是她主持都是些公益節目或者公益項目,是根本入不了他們眼的。


    否則,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調戲荀家大小姐。


    可他們也沒想過為何,隻當做是不要招惹荀家的少爺,畢竟荀家現在的地位如此,他們再傻再混也知道什麽人不該惹。


    但是他們說的可是


    ”荀家的荀舛。”


    他們曾經也對這個紈絝少年嗤之以鼻,直到見到本人。


    這可不是玩世不恭了


    那氣焰、頹氣,是玩命不恭。


    周圍的人早已經嚇的麵容失色,恨不得直接飛出去,但是荀舛人在這裏壓著,就算一個眼神沒給他們,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荀舛煩了


    他猛地一手抄起旁邊的木椅就往那二流子頭上砸


    這一下子下去,人不死也得殘七分。


    他根本不可動彈。


    紅毛絕望地看著那木椅逼近的花紋,刻著顆白骨。順著倒流起一陣陰森狠辣的風,吹得人心裂。


    可惜,那椅子停在了他盈泛冷汗的鼻尖便戛然而止。


    他不會天真一派地認為是荀舛善心大發。他就是一頭徹頭徹尾的惡狼,又哪裏來的善心?


    宋執梳喘了口氣,攥著荀舛的手更緊了幾分力道。


    臉上的淚痕還未幹涸,在半空中懸成了粒粒珍珠。


    “你信不信,我把這張椅子砸你頭上?”荀舛麵上肅冷,手上卻是青筋畢露。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的,讓紅毛一片空白的大腦也緩緩上升了一個問號。


    你什麽意思?殺我之前還想耍個猴?


    所有人都敏銳地察覺到了荀舛情緒的不對勁。如果說剛才的狠戾是本性,那麽現在,這個滿目猩紅的男生,就是月圓之夜狠狠被激起了殺氣浪潮的幾不可控的狼。


    僅僅是一句話,便活活砍碎了剛才才暖下來的春意。


    宋執梳知道,這話是給她說的。


    現在的荀舛根本就是六親不認的狀態,她如果再不製止,今天他們闖下來的禍就大了。她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荀舛不行。


    她攏緊了荀舛的手腕。


    “放、手。”


    他啞聲道,帶著轟天動地的怒火。


    如果宋執梳再不聽勸,他根本就不會對他人生獨木橋上的一個不聽話的過客心慈手軟。


    “荀舛,”宋執梳沒放手,卻是出聲。


    剛剛熄滅的淚水重新沸煮,軟下來的細嬌撥開了層層迷霧。


    “荀舛,別出事。”


    “再這樣下去,你會出事的。”


    她忽然擠出來一個笑容,裹挾著這初夏難尋的柔美穿堂而過


    “你剛才,真的,超級帥。”


    “……………”


    “操,”荀舛低低地從被怒火擠滿的聲腔中壓出了一個字,鬆開了手,那椅子直直地落在紅毛的手上,他慘叫一聲,竟然是直接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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