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緘最後還是沒同意。


    他那句“安全”,隻不過是那頭發在他眼裏能遮擋別人投來的視線,對他來說有安全感罷了。


    他對於“帥”“好看”沒什麽定義,至少對他自己是這個樣子的。


    宋執梳勸不動他,隻能一個人在腦子裏構思鶴緘換發型的模樣。


    今天有一節體育課,這些年輕氣躁的大小姐大少爺上體育課就是為了玩兒去的。高二一星期有一節體育課,一中老師不敢占,體育老師不怎麽敢管,任由他們為非作歹。


    宋執梳沉默地看著座位上微絲不動的鶴緘,環視周圍一圈,再次確定了這間教室隻剩下他們兩個了。


    她忍不住開口:“鶴緘,我們下去吧?”


    現在四月,正是楊花正盛,能讓人笑顏逐開的季節。宋執梳已經期盼這節體育課很久了,她天性活潑,最喜歡的便是大自然,再加上一個星期才一節課,她就格外的珍視。


    鶴緘情況特殊,從來到這所學校開始,無論是集會還是體育課他都沒下去過,曾經有一次重大集會,初中生高中生齊聚一堂,一個領導上來抓人,一眼就看見了鶴緘,拖著拽著給拽下去了。結果就是,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唰得過去,鶴緘病情發作,當場暈厥。


    宋執梳不想讓鶴緘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但是事實上,她很希望習慣了黑惡的鶴緘去見一見什麽是光明,不喜歡也沒關係,見一見就好。


    但是這次的鶴緘就連頭也不搖了,一個人蜷縮著,筆下不停。


    鶴緘隻聽見衣服摩挲的沙沙聲響,他握緊筆杆,眼色灰暗。


    他不想,不想見什麽人,不想聽什麽事,隻是想一個人坐在位子上,隨便幹些什麽都好。


    每次的體育課都是他最安心的時候,尤其是春天,窗外沒有夏天讓他厭煩的聒噪蟬鳴,沒有秋天呼瑟吵雜的風,也沒有冬天極致冷下的冰霜凍結。


    很安靜,很平淡,很美好。


    說來很怪———


    他生了這種在別人眼裏消極不堪的病


    卻喜歡上了春天


    每次體育課過去得都快,吵亂的腳步聲能生生消退他眸中漸起的光亮,第一個人見他一個人在屋子裏時往往會安靜,但是隨著第二個人、第三個人,他們開始竊竊私語,最後哄然。


    那時候


    他短暫的光明就會重新歸隱。


    他每天重複著些難度極高、索然無味的生活,他的生命曾經掀起過些波瀾,叫李嬌嬌。


    不過那股浪撲不向他:在角落生根甚至毫無生氣的枯草。


    他靜靜地看了那年少的青春氣息兩年,在夕陽下,在屋簷邊。


    他在人不知處見了她許許多多的笑容,或許有過觸動。


    不,一定有的吧,要不然怎麽會執著了兩年。


    但是現在,他心尖蒙上了些什麽。


    高潔傲岸的紅色山茶花爬遍了荒草叢生的荒坡。


    她說,鶴緘,要勇敢。


    他眼睫輕顫,聽見少女離去的聲響,沒牽扯出來什麽驚天動地的聲音,無緣無故的,他確實急躁。


    不是愛,不是不舍。


    至少現在他們兩個的關係還沒到這種地步。


    但是當一個難得心靈相通契合的人突然離去,這會讓他意識到


    那個人有她的生活


    “你往裏麵去一去,讓本小姐進去。”宋執梳見他一直發呆,隻能不滿地拍了拍他的頭。


    鶴緘心思敏感謹慎又卑微,和他做同桌以來,習慣了一伸腿就是光明大道的宋執梳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隻要是她一站起來或者是有其他什麽預示她要出去的動作,鶴緘就會很快地讓出來道。


    鶴緘一怔


    剛才思緒太深,他聽見宋執梳動作的聲音,便以為她下了樓。


    “…會被罵。”


    鶴緘艱澀地吐出三個字。


    你如果和我一起逃體育課,你會被罵。


    宋執梳笑著擺擺手,“罵?怕什麽,本小姐長這麽大還沒被罵過呢。”


    真是驕傲自負、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鶴緘手指動了動。


    從前的體育課的確會有人因為生病在教室裏和他同處一屋簷下,但是那時的他一定會非常急躁,呼吸不順。因為他唯一的光亮會被那個人遮擋。


    會有極少人嚐試著和他說話,都不會得到什麽回複。久而久之,就不會有人自取其辱,到最後,甚至是不會有人在體育課留下來。


    如果鶴緘讓了出來


    這個位子就永遠是宋執梳,也唯一會是宋執梳。


    宋執梳看鶴緘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移出來了足夠寬敞的道路。她笑意滿滿地進去,從抽屜裏隨意翻出來一本什麽書看。


    今天的風


    沒從前的喧囂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40]


    [叮!攻略目標厭世度-10,目前厭世度80]


    宋執梳平時不怎麽看書,不過一看書就很容易沉浸進去。


    旁邊鶴緘寫物理題的沙沙聲很好聽。


    他們兩個沒說話,隻有時不時浮動的春光陽景在黑板閃動。


    李嬌嬌和閨蜜打打鬧鬧進了班級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副場景。


    少女永遠青春桀驁,細碎的光亮打在眉影,蹁躚的光耀在撐得起夏陰秋霜的消瘦肩膀跳躍。陽光輕移,赫然打在默默無聞的少年冷淡的眉眼。


    她的光在分散。


    分散給她的少年。


    宋執梳被兩個人吵的不能行,她蹙眉轉眼,見屋子外麵聚集了一大堆人。


    她覺得莫名其妙


    到了門口就進來啊,站在那兒做什麽。


    鶴緘依然一動不動地計算著。


    梁聲玉倒是淡定地走了進去,衝著宋執梳就是一句,”宋大小姐,下節課放學去看我打籃球啊?”


    人家都主動緩和氣氛了,剩下的人也不矯情,陸陸續續地進了班。


    人群剛剛緩和一下,宋執梳就淡定地放出了個雷


    “不要,本小姐要給鶴緘剪頭發。”


    “………”


    梁聲玉無趣地撇了撇嘴,好像並不意外:“哦,別剪毀了。”


    “本小姐技藝高超得很好吧?”宋執梳笑著扔過去一顆糖,對剩下膛目結舌的人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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