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點,若林裕對張此川情根深種,我們甚而能從他的夢境中曉得張此川在何處。


    我問玉兔:“入夢看心魔, 那你到我夢境裏的時候……”


    玉兔連連擺手:“我,我隻偷窺過你一次,當時你做夢被魘住了,我怕你死掉, 就偷窺了一下……謝樨, 我忘記同你說了。”


    他抱著我的胳膊試圖認錯,我將他的衣領揪起來,回想了一下:“幾時?是你在夢中同我洞房的那回,還是帶我看桂花的那回?我怎麽不記得有被魘住的這回事?”


    玉兔摸了下鼻子,神情很不自然:“就, 就是你把我罵哭的那一回,你在青樓裏中了那個凡人皇帝的劍毒,暈倒在房裏。”


    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那回我做夢了嗎?”


    玉兔抬頭看著我。我回想了半晌, 終於有了些印象:當時我夢到了我娘,她抱著我從庭院中穿過,我似乎還問了我娘我的生日, 以及我今年幾歲的蠢問題,並且在夢裏堅持認為自己是三歲……


    但是我娘不回答,她總是那樣微笑著,用疼愛的眼神看著我,用溫暖的手摸摸我的頭,隻是不回答。那也是我死了當神仙後,頭一回夢見凡塵往事。


    這麽說,我的心魔難道是我娘?


    我覺得這個結果有些奇異,玉兔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在我懷裏掛著,認真地道:“但是,隻要不是噩夢,應該就不算壞。”


    我怕他擔心,答了聲:“嗯。”決定先將這個問題放一放。


    這幾天裏,賞賜到皇後宮中的東西卻是越來越多,我打聽了一下,另一邊祉嬪的情況也是如此。


    祉嬪我見過幾眼,長得很麵善,容貌算不得多出彩,隻是常給人一種熟悉感,估計是因了這一點,旁人覺得她有魅力。她待人溫恭有理,也知進退,第三日便登門邀了玉兔打牌,玉兔慌得跟什麽似的,最終由我代勞,贏了幾把之後,再控製著收局,將得來的錢物首飾原封不動地輸給她。


    這樣做的道理我也告訴了玉兔:“我替陳姣瑤開頭連贏五把,贏來的是氣度,給旁人下馬威。後來輸回去,為的是謙和禮讓,顯示皇後的大家風範,最後一看我沒贏也沒輸,亦不會落下話柄。”


    我覺得自己非常有天賦,琢磨著以後可以給宮中這些後妃出售一些《後宮生存法則》、《論牌麵》、《半個時辰讓你學會打麻將》之類的秘籍,我將這個想法告訴玉兔之後,玉兔越發地崇拜我了。


    我們成日窩在皇後寢宮中不動,除了必要的時候,基本是林裕不招惹我們,我們便也不招惹他。玉兔堅持著要替我分憂,唯有在情況沒有把握的時候,才肯將扮作皇後的任務交給我,我們仗著法術替來替去的,竟然也沒有人發現皇後不對勁兒。


    玉兔認真記著我們是冒名頂替而來,將林裕差人送來的那些首飾、華服收整好,打算哪一天燒給陳姣瑤。


    我道:“罷了吧,那女孩兒如果知道今日的光景,多半不會選擇這種樣子的榮華富貴。頂替她,打著她名號做事這件事,我們做得確實不太地道,隻能往後回了忘川看看她是否已經往生,若是還沒有,便當著她的麵賠禮道歉。”


    玉兔有些泄氣。我曉得這隻心思敏感的兔子對陳家姑娘有些莫名的執念,便花了些時間安慰他,再為他的兔型摸了會兒肚子。


    當晚,我便找無眉討了能聯繫判官的信鴉,將近日經歷都告訴了他,順帶讓判官查一查陳家女兒的魂魄。


    判官回:“已托鬼使查看往生簿,文件冗雜,需要幾天時間。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陳姣瑤死了四年了,沒什麽怨氣的話,都該往生了。”


    我將地府信使送回去,看著黑鴉那一抹漆黑深沉的背影飛走,連片毛都沒有留。


    我也覺得這事沒多大希望。同樣,我認為既然替嫁之事已經受了陳明禮的允許,便算不得太過分,我讓判官去查,不過是順遂玉兔的願望而已。


    我倒是挺願意看他這樣一直純良下去,事兒精兔子雖說有些多愁善感,但是一隻好兔子。


    幾天之後,我果然收到夜鴉來報,說是地府名冊記載中未往生的鬼魂裏,並沒有找到陳姣瑤這個人,想來是已經轉世投胎了。


    我沒告訴玉兔,給他留了個念想。


    第三天深夜,萬籟俱寂之時,我將玉兔戳醒了:“起床,小兔子。”


    考慮到玉兔的仙法在皇宮中受製,我若是跟他抱一塊兒睡,他一麵要維持我的隱身術,一麵又要維持他身上的障眼法,沒準兒什麽時候會出岔子。


    我便在夜裏替他,懷裏揣著他的原身睡覺,好減輕他的負擔。這樣被人發現了也好解釋:皇後不過是個兔子愛好者而已。


    玉兔動都不願動,窩成一團道:“幹,幹什麽……謝樨,還沒有天亮呢。白兔子若是睡不好覺是會變成黑兔子的。”


    我懶得理他:“快起,必須起,無眉在外邊等著我們。”


    我將他從被窩裏抓出來抖了抖,捋了幾把,他不情不願地掙紮道:“謝樨!謝樨!放我下來,我我我醒了。”


    他變回人身,將衣服穿好時,臉上還帶著些剛睡醒的熱暈。


    我們走後窗跳出去,夜風吹過來,我打了個抖,剛想將他拽到懷裏的時候,便望見他已經湊了過來,從懷裏摸了一件披風要我穿上。


    他被凍得臉頰很快白了起來,隻有鼻尖還紅紅的,我要給他穿,他不讓,笑嘻嘻地告訴我:“你,你可以穿上它,然後抱一隻兔子在懷裏,不會冷的。”


    我便穿上了,將他拉過來一同裹著,我們兩個如同一樽行走的晾衣架,如是旁人不小心望見我們,保準會以為見了鬼。


    無眉看到我們的時候,禮節性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早。”


    玉兔被我裹得嚴嚴實實的,探個腦袋出來:“早,小無眉,不過現在還是晚上。”


    無眉頓了頓,淡漠道:“晚上好。”


    玉兔很滿意,彎起眼睛對他笑:“好。”


    無眉:“……”


    今夜與往常不同,這次是我主動邀的無眉。


    我問他:“林裕這幾日可曾上朝?奏章可有批改?”


    無眉搖頭:“沒上朝,說是身體不舒服。紫薇台也沒去,我給他煉了丹,也沒見他遣人過來取。奏摺批沒批我倒是不知道。”


    少年陰惻惻地一笑,再扼腕道:“若是取了就好,那丹藥中有一劑亂心散,保管他吃了之後變成失心瘋,問什麽答什麽。”


    我:“……”


    我嘆了口氣:“身體不舒服?那我們先去他的寢宮看一看,勞駕無眉你為我們放哨。”


    無眉很慡快地答應了:“好。”


    這少年到夜晚時,似乎比白日裏還要精神充沛。我看著他在前麵邁著步子,未免有了些老驥之嘆,年輕真是好。


    寢宮中亮著燈。果然,如我所料,林裕這幾天一直在他的寢宮裏待著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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