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健平離開的空兒,跑大成旁邊,問:“大成,你剛剛說推演?”“是啊,”大成說,“就像邏輯推理那樣。”我一下子興奮了:“太猛了,尼古拉斯凱奇!”大成聽我飆出一句鳥語,說:“什麽‘尼’‘奇’?”我“嘿嘿”笑著,說道:“尼古拉斯凱奇,老外,演電影的。”最近一放學我喜歡溜到租碟店去看電影,別人放什麽我就看什麽,“他演過一部片子,叫做《下一刻》,他的能力是把現實生活的各種可能性提前推演一番,但他隻能推演兩分鍾之後的事情。”


    大成跟著笑道:“有空我也找這片子看看。不過呢,我的推演不是推演可能性,而是直接推演以後的事情,是確定的,沒有其他可能。你看,我說了這段話,你就一定會懷疑,然後說‘若是你麵臨兩種選擇的時候,你的任何一種選擇都會改變以後發生的事情,比如我現在突然心血來潮從這裏三樓跳下去’。你就算突然跳下去,但這也是由於我的提示,還有各種環境因素——比如你的性格、你之前所學的知識等等,促使你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是絕對的,沒有其他可能。”


    我撓撓頭:“那豈不是很無趣?我想說什麽你都知道了,你光坐在那兒想不就夠了麽?大家找你的話基本不用吱聲了。”大成擺手道:“別,推演很累很無趣的。平時我不會去推演。”


    我想了一會,萌生了一個念頭:若讓大成推演我們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會是什麽樣子呢?想到這,我興致勃勃地跟大成提出這個想法。大成蹙眉道:“不好吧?很多因素製約世界的發展,雖然我可以從某一個部分分析出別個部分的發展趨勢,然後匯總成整體的下一刻趨勢,但這樣很累很累的。”我說:“慢慢來麽。不必一步登天,每日推一些,可以吧?”大成應了。


    上了一節課,老師不留神的時候,我偷偷瞟向健平,見他直愣愣盯著黑板,眼神木然,我就知道他在推演了。


    下課鈴響,我連忙跑去:“怎麽樣,推到哪兒了?”他抬眼說:“公元前一五一四年,人類開始吸食香菸,人類文明的壽命減短十三萬年。”我說:“才公元前一千多年啊……”他說:“我是從現在這部分的環境逆推到整體,接著根據整體來逆推,回到太初狀態,然後再用關鍵因素來推演到那個時間的。”


    我轉為驚嘆:“那算快了。這麽一來,很快就能推到現在了呢。”他說:“沒那麽簡單的。雖說用的是關鍵因素推,一來準確性不大高,二來我還得實時關注別的關鍵因素會產生,越往後越難推。”“那言下之意是?”“我累了,今天就到這兒罷。”


    過了幾天,放月底短假了。這天我正坐在家裏無所事事,大成跑來找我,呼哧呼哧地喘氣兒,話都說不上來。我一麵幫他撫背一麵道:“不急,慢來。”


    好不容易等他緩過氣來,他說:“我推演出來了,但不知對不對。”說著,他眼裏還透出些許的驚恐。我忙問:“什麽情況?”他指指天空。


    “天上一片火紅,我們躲在一個山洞裏。外邊,下著好大好大的隕石雨。”


    第四十一章 窺


    “窺”是個很好玩的字兒。將其拆分,就可以得到“穴”“夫”“見”仨字;解釋起來也很簡單——“洞”“男人”“看到”,理順了便是“男人通過洞來看到”,“洞”可以理解為某些物體上的縫隙,而“男人”也延伸到所有人了。


    這字兒講白了,就是偷偷地看。


    說到偷偷地看,不得不提起我最近的感覺。近些天我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如影隨形,但我刻意去找尋這人的時候,他或她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家中還好,也就是晚上會認為有人在窗外,還隱約聽到若有若無的男孩說話聲,可是每次起來看,都是樹影;在外邊就似乎真的被人跟蹤了,背脊寒意陣陣,有種目光在上麵鎖定的難過。自己在家的時候,空寥寥的房間,讓我心生膽怯。


    姥姥說,若一個人獨處,某刻突然害怕的話,則說明他的附近有髒東西。晚上不敢睡了,我就會禁不住去想像那髒東西長的什麽樣:雙眼空洞,周邊的肉已經陷下去,骨瘦如柴的男屍;沒有臉,兩邊都是頭髮,分不出正反麵的女屍;全身隻有一個大腦和一隻眼、幾根神經和血管連著的怪物……想到自個兒埋頭躲在被窩裏發抖。


    我把這種感覺告訴健平,健平說:“沒有的事吧,你還怕鬼?”這時再顧麵子沒有意義,畢竟我已經一周多沒好好睡覺了。我點點頭。健平便一直笑,我鬱悶地望著他捧腹跺腳。笑夠了,他說,找師娘(女巫,專門給人紅白事作法)吧——不對,師娘最近在隔壁村幫人家的去世老人做守靈的法壇,得三天才回,不如去衛生所吧,周醫生給你請張符。我作勢要打他,他嬉笑著躲開,轉口說:“玩笑話。你去看看,他說不定還是個心理醫生呢,雖說一定是業餘的。”然後便跑了。


    如今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順著這個比方,周醫生連獸醫都不是,不曉得他能否對症下藥?


    周醫生今天破例沒有看雜誌,而是在一個筆記本上寫著什麽。作為禮貌,或者開場寒暄的言語,我隨口問他在寫些什麽,他告訴我他在寫小說,接著竟然大肆闊談他年少時的夢想——當一名有頭有臉的作家。我嗤笑:“不想當作家的醫生不是好司機。”他窘了一陣,要換話題——還真當我是來與他聊天的了。我趕緊說了正事,他說:“我大學的時候學過一點心理學,皮毛而已。你信得過我麽?”我應著頭皮應道:“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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