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典目送靜薔回府,心中竟充滿了生死離別的悲傷,而這種感覺,是薔給他的,令他忐忑不安地在府外佇立了好久,直到別院的一名府衛看到他,才慢慢地回到別院。


    回到別院的伯典並未到內室休息,而是上了書閣,那裏有他的玉琴。他迫不及待地撩開珠簾,坐到露台的琴旁,凝神一瞬,長長細白的手指撥動了琴弦,樂音卻不似從前的沉穩婉轉,而似水麵上的浮萍,飄飄的迷亂的不安的!是的,那是他的心情,他早已和他的玉琴融為一體,琴心合一。玉琴就是他的心他的口,多少個日夜,為他傾訴相思,舒解愁悶。


    那鳴響的琴音越來越憂鬱焦灼煩亂,伯典竟沒辦法控製它,連手指都顫抖了――典陡然站起身來,怔怔地看著兀自顫動的琴弦,霍地轉了身,撩開玉簾向樓下奔去。他必須去,他的心告訴他,他必須去,馬上!


    過了通門,伯典直向靜廂跑去,到了靜廂門外,聲推開屋門,你――”話未說完,看見一人懸於房內,一襲縞素的衣裳長長地垂下來,背上披散著如瀑的長發,一張臉蠟白如紙!


    典淒厲地叫了一聲,衝上前去將懸梁的靜薔抱住,將她從素綾上托起,輕輕地平放在席上。


    靜薔雙眼緊閉,麵色青白,連嘴唇都不帶一絲血色。伯典一手緊緊握住靜薔的手,一手去試她的鼻息,竟沒有一點溫熱的氣流。伯典運力指上,迅速點了靜薔身上幾處**位以刺激血液流動,可靜薔毫無反應,靜靜地躺在那裏,如同一尊白瓷塑像。


    伯典跌坐下來,全身顫抖淚流滿麵,為何要這樣,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好狠心。你去了,我活著沒有了任何意義醒醒,我知道你沒有死,你不會死的,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你的典離開我,求你――”


    子,你怎麽――”靜薔的侍妾聞聲走進來,看到公子伯典竟在這裏,一愣,忽然瞧見席上躺著一人,仔細一看,嚇得倒退幾步,忽撲上前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薔妾,薔妾呀,你這是做什麽,你醒來快醒來――”


    “這是怎麽了?哭什麽呢?”夫人跨進靜廂疑惑地問,後麵跟著梅母。待走近一看,驚得倒吸一口氣,自語道,“天啊,這不是靜薔麽,到底出什麽事了?”連夫人身後的梅母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伯典悲痛欲絕,自然不會答夫人的問。侍妾抽泣著站起來,向夫人道,“夫人,薔妾她,她懸梁了!”


    夫人倒退一步,頭一看,一條素綾垂於梁上,“怎會這樣?”連忙走上前,見靜薔慘白著臉,一絲生命的氣息也沒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忽想起什麽,向妾奴道:去講醫師,說不定還能救過來!”


    奴象看到希望一樣應了一聲跑出門。卻被梅母叫住。“慢著!”


    妾奴停下來茫然地看著梅母。


    “怎麽了梅母?”夫人問。


    梅母將夫人拉過一旁。悄聲道:“夫人。不能請醫師來呀。你想想。請了醫師來。不就等於將這事傳出去了麽。夫人。這妾在府裏懸梁可不是什麽好事。傳了出去不是給我們府裏抹黑麽?況且。看靜薔地樣子很難救活了。已經是死人一個啦!”


    “可那必竟是一條生命。怎好連救都不救一下!”夫人邊說邊欲再叫妾奴前去。


    “夫人。”梅母阻止道。“你想。大人可是有身份有地位地宮中官員。這妾在府裏懸梁。大人臉上能好看麽?還不是讓別人亂猜疑。說大人地不是?”


    夫人禁不住梅母阻攔,又想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便不使妾奴前去請醫師,又來看靜薔,見她仍是老樣子,心知是真的死了,救也救不活了,心才安穩一些。忽想起兒子伯典怎會在此?天啊,夫人又見自己的兒子竟然握住靜薔的手,淚流滿麵地看著她!


    短短時間內目睹了這麽多驚奇,夫人有些承受不住,頭忽然暈暈的就要倒下,虧得梅母將她扶住,到外間悄聲道:“夫人,”梅母向裏間伯典和靜薔瞥了一眼,“梅母也看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夫人先別氣,我看這事肯定不是一兩天的了。先把靜薔的後事處理了,再慢慢計較不遲。反正現在靜薔也死了,夫人也不必擔心了。”


    夫人皺眉沉吟半晌,也隻能這樣了得靜薔死了,不然南宮府豈不是要鬧出**的醜事!可她就不明白了,兩人是什麽時候好上的呢,她怎麽一點都沒發現?


    伯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靜薔,巨大的悲痛咽住了他的聲音,他隻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仿佛一鬆手,她就會消失掉,永遠不再回來。伯典的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下臉頰,滴落在靜薔纖細雪白的手腕上,浸濕了她的衣袖。


    這是什麽?潮熱的,溫暖的?我在哪裏,怎麽迷蒙蒙的一片?靜薔迷茫地想著,她想向前探尋,到底她在哪裏,可腕上那溫熱的感覺令她流連不已,象水一樣,一滴一滴對了水,她要喝水,她好渴!艱難地說子好痛,怎麽發不出聲來,眼睛也睜不開,不行,我得衝破這迷蒙混沌的地方,我好渴!


    “好吧,梅母虧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怎麽應付這些事。”夫人歎著氣道。


    “夫人,我是陪你嫁過來的,我不幫夫人誰幫夫人呐!”梅母轉動著白多黑少的大眼睛道。


    夫人點點頭,“還是趕快請大人回來商量靜薔的後事吧。來人!”


    一直在屋中候著的妾奴含淚應道,“夫人,奴婢在!”


    “馬上去告訴二管家,讓他去叫大人回府,就說府裏有要事。”夫人吩咐。


    “什麽要事?”隨著洪鍾般的聲音,虎賁氏自門外大步走來。


    “大人,”夫人和梅母迎上去。


    從一踏入靜廂,虎賁氏就感覺不對。夫人從來不到靜廂來,今日怎會現身於此?還有那妾奴,竟然眼淚汪汪?出什麽事了?虎賁氏心中猶疑,略過迎上來的夫人和梅母,徑直向裏間走去,以為愛妾會含笑迎來,卻見一人躺在席上,不正是我的美人嗎?怎會臉色蒼白如紙?怎麽兩眼緊閉?虎賁氏心一凜,知道出事了!


    “愛妾!”虎賁氏三步並兩步跑到靜薔席前,大聲呼喚他的美人,等來的卻是死一樣的沉默。


    “到底發出了什麽!”虎賁氏吼叫著站起身來,“快說,”他手指著跟進來的夫人和梅母。


    “靜薔懸梁自盡了。”梅母顫微微地代夫人答。


    “什麽?”虎賁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愛妾在府裏養尊處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會突然自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他怔怔地盯了夫人一會兒,慢慢地坐下來,忽然大叫一聲,“愛妾!”聲如洪音如鍾,幾乎將靜廂震得晃動起來,“你這是為何呀!”虎賁氏老淚縱橫,“枉我對你寵愛有加,你怎麽能做出這等傻事來?”虎賁氏悲慟不已,用手撫摸著靜薔的臉寵,忽抬起頭指著夫人和梅母吼道:“是不是你們?你們趁我不在,逼死她的?是不是?”


    “大人冷靜一下。”夫人有些害怕。


    “是啊大人,我和夫人也是剛剛才發現靜薔她――完全不關我們的事啊!”梅母擺手道。


    “一定是你!”虎賁氏痛失愛妾有些喪失理智,他站起身來,用手指住梅母一步步地向她逼近,“是你欺侮她,逼她上吊的,對不對?說!”


    梅母嚇得連連後退,委屈地道:人,冤枉啊――”梅母退到牆角,站立不穩坐到地上,虎賁氏雙手掐住她的脖子,雙眼冒著火,“你這個賤人!”他雙手用力,卡得梅母連聲咳嗽,驚懼地看著虎賁氏。


    “大人――”夫人急了,跑過去拉住虎賁氏的胳膊,“大人,這不關梅母的事呀!”


    “你別管,今天我要掐死她!”虎賁氏雙手繼續用力,梅母臉憋得通紅,雙手死死地扳住虎賁氏的手腕,絕望地望向夫人。


    間中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弱的象一根絲隨時都會斷掉。


    虎賁氏驀地停了手,夫人睜大了眼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時,房間裏靜極了,仿佛灰塵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典狂喜的聲音似驚雷一樣打破了靜寂,他看到她的嘴唇在動,麵上開始有了點紅暈,“她沒有死,薔沒死,她醒來了!”伯典狂叫著,俯下頭在她耳邊輕喚:我,伯典!”


    “水――”


    “快去拿水!”伯典大聲命令著。妾奴也回過神來,驚喜地去倒了杯水端到伯典手裏。


    伯典讓靜薔靠著自己手臂,慢慢地將水送到她唇邊,靜薔認真的飲了幾口,眼睛緩緩睜開,接觸到伯典溫柔的目光,靜薔幸福地微笑了一下,記憶開始湧入大腦――她掛好素綾,踩了憑幾,想著伯典的音容含笑告別人間。她感到了臨終的痛苦,很快她的眼前黑了下來,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她到了一個混沌迷蒙的所在,她想她迷了路了,想尋找光明的去處,接著,她感到有種濕熱的溫暖,一滴一滴,她朝著溫暖而來,想喝水,就這樣,她又看到了伯典――


    此時,虎賁氏已放開了梅母,梅母象一頭受驚的兔子跑到夫人身旁挽住夫人的手臂。幾人同時被眼前所見驚得說不出話來。虎賁氏先是意識到靜薔活過來了,正要狂喜地奔過去抱住她,卻發現靜薔已被兒子伯典抱在懷裏。適才由於一心都在靜薔身上,雖看到兒子在此,並未及想,現在這一想非同小可,不僅兒子出現在這裏不應該,而且還握著靜薔的手,抱著她,親自喂她喝水,流淚喚著她的名字,還是一個字:薔!


    虎賁氏感到自己血往上湧,幾乎令他暈眩倒地。雖然自那次夜遇對伯典和靜薔已有所懷疑,但隻是懷疑而已,如今竟親眼所見,一下子將他擊潰,這比靜薔活過來更重大,若他們真的雙雙背叛他,他寧願靜薔沒有活過來,因為,她是他的,她的身體,她的思想,她的生命都是他的,他絕不容許背叛,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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