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已過了,天上幾絲薄雲如輕紗般柔柔地將太陽遮住,天地瞬時暗了下來。那街道上的路人,懷著自己的心事,向著都城某處匆匆行去。


    被虎賁氏收入王宮虎賁軍,任命為緝戎武人的叔子烈正帶了兩個隨從在王都內巡邏,緝查可疑戎人。這日,是他第二次親自帶兵巡邏,上一次帶兵巡邏抓獲了一名西戎,虎賁氏大為高興,提請太宰狠狠地獎賞他一番,雖然貝不多,但布帛肉脯之類倒是滿滿兩筐。


    “武人,渴了吧,喝點水!”一名隨從殷勤地遞過來一個水袋。叔子烈將虎賁氏賞的豬肉和部分布帛分給了他那一班隨從。隨從們高興啊,對他這個剛上任的武人是又敬又愛,就連最初對叔子烈不服氣的幾個都對他另眼相看了。


    叔子烈接過水袋飲了幾口水,邊向街道處望著。


    “武人,若今日我們再捉他一個戎人,那該多好啊!讓他們來王都作亂,從今以後,讓他們見了我們嚇得屁滾尿流!”另一隨從道。


    “抓了一個戎人,看把你得意的!”叔子烈笑,正色道:“上一次是我們運氣好,要知道可不是說捉多少就捉多少,他們狡猾得很,我們都得小心些!”


    人!”兩個隨從齊道。


    們看!”一隨從指著大道上走來的一隊人馬。


    叔子烈順著隨從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很是奇特的一隊人馬,兩女一男騎在馬上,牽著四個平民打扮的人,不僅叔子烈他們,行人也紛紛側目。


    “過去看看!”叔子烈手一揮,帶著隨從向那一隊人馬走去。而越是接近,叔子烈越是疑惑,那馬上的女子怎麽有點眼熟?再一看,居然是筱青!他思念的筱青!


    叔子烈三步並兩步向周筱青跑去,“筱青!”他大喊。


    周筱青聞聲看去。那不是子烈嗎?她欣喜地跳下馬迎住子烈。“子烈。你怎麽在這兒?”兩人差不多十日未見。尤其親熱。


    “我在巡邏。”叔子烈道。看到騎在馬上地伯典。向他拱了拱手。伯典也微笑拱手回禮。


    “筱青。這是怎麽回事?”叔子烈指指那馬後地四人。


    周筱青忽然想到。子烈就是負責城內戎人緝拿地。將這四人交給他不是正好麽。“子烈。這四個人就是你們要找地戎人。真好碰到你。他們就交給你了!”


    “真是戎人?”兩名隨從剛剛跟過來就聽到這麽好地消息。有點不敢相信。


    叔子烈也很吃驚。他走到那幾個戎人麵前打量了一會兒。問周筱青和伯典:“你們是怎樣抓到他們地?”


    “是在城外抓到的,說來話長,改日慢慢給你講。”周筱青道。


    叔子烈點點頭,令隨從將那四人縛住,“筱青,那我走了!”眼睛流露出不舍。十日未見,筱青還是那麽清新自然,雖然男裝依舊,可在他眼中,竟比女裝更清雅非凡呢!


    “子烈,在伯典的幫助下,我開了一個茶軒,等什麽時候空閑,我帶你去看看!”周筱青本想馬上帶他去看,又一想子烈還有公事,隻得改時間了。見叔子烈睜大眼睛很迷惑的樣子,解釋道,“叫君子茶軒,專門給四麵八方的君子飲茶聊天切磋技藝的地方。”周筱青得意地說。


    叔子烈終於有點明白了,眼中流露對周筱青的佩服欣賞之色,忽而又黯淡下來,想說什麽,抬頭看到後麵的伯典和他前麵的陌生女子,又閉了口,將相思句咽進肚子了又能怎樣,筱青不會愛他的,她的心裏隻有伯典。若在從前,依自己的性格,即使筱青另有所愛,自己也會全力爭取,可筱青愛的是伯典,伯典!姿容絕代,風采蓋世,武功超群的伯典,自己與他比起來,就象一粒灰沙,暗淡平凡。唯一讓他看到一點希望的是,伯典心中另有所愛,也許就是他身前的那個美麗女子。


    “我一定去。”叔子烈說完,向伯典告辭,再看了一眼周筱青,和兩個隨從一起押著四個戎人往宮中去了。


    “筱青,他很喜歡你是嗎?”見叔子烈走遠,一直默而不語的靜薔看出了端倪,微微笑著問周筱青。


    筱青有些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道:“提起茶軒,我還真得去看看們先回,我到茶軒去了!”說完向伯典和靜薔拱了拱手,飛步向茶軒趕去。


    “伯典,讓我下來吧!”為避嫌,靜薔想要去騎周筱青留下的馬。


    伯典緊摟下靜薔的纖腰,貼著她的耳邊柔聲道:“我下去。”說完下來上了另一匹馬。


    兩馬一前一後向南宮巷而來。靜薔本不想與伯典一前一後行回府去,可一想到了這種時候,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


    兩人騎馬行至府前,靜薔依依不舍地看著伯典,眼中凝聚萬語千言。忽見伯典長身躍起,一個空翻站到她的馬前,雙手握緊了她的纖腰,將她抱下馬背。


    離別多麽令人傷感,兩人就要走進各自的門,雖然隻一牆之隔,卻無法稍減相思。牆那邊牆這邊,是兩個相思的靈魂。


    兩人執手相對,靜薔早已淚流,她多麽想永遠這樣看著他,多麽想讓時間為他們而凝固。


    哭――”伯典輕輕試去她麵上的淚滴,試圖安慰她,“你看,我們住得多近――”話未說完自己先氣餒了。人生中有多麽無可奈何,是從咫尺開始的呢,咫尺天涯,相愛難守。上天,為何讓他們相遇相愛,卻不能讓他們在一起,一定是上天弄錯了,一定是的!


    們還有希望!”伯典相信上天終會自省,給他們一個圓滿的機會,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機會,他也會不顧一切地抓住!


    靜薔微笑地看著伯典,點頭,眼裏又聚滿了淚了!


    靜薔慢慢轉身,向南宮府中走去。


    典拉住她的手不肯放,靜薔的淚讓他預感到了什麽,又是那麽不確定。


    靜薔微笑地回望他,輕輕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快速地跑進南宮府。


    ******


    申時的南宮府,夫人和梅母午睡還沒有起,妾奴家臣們都安安靜靜地呆在屋子裏漫不經心地做著些無關緊要的差事。一陣微風吹來,府中蓊鬱的樹木隨風婆娑,更增添了初秋的安寧靜諡。


    靜薔輕輕推開靜廂的門,室內靜極了,陽光透過窗紗,散射著朦朧的光線。走進屋去,她輕輕地將門關好,慢慢地坐到鏡前的竹席上,呆呆地凝視鏡中憔悴的容顏,她看到發上沾了塵土,麵上淚痕一片,有一縷發絲竟沾到了唇邊。這怎麽可以,她不能容許自己邋遢,生時美好,死也要潔淨!


    剛要喚侍妾前來,門卻開了,侍妾走了進來,看到靜薔一愣,“薔妾,你回來啦?真是太好了!我正擔心呢,一會兒大人回來不見了薔妾,又要責罰奴婢呢!”侍妾邊說邊走到靜薔身旁,“薔妾怎麽了?”她發現靜薔麵上的淚痕,關切地問。


    “沒什麽,”靜薔安慰地笑笑,“去給我備水吧,我想沐浴。”


    侍妾應著去了。


    靜薔起身到席子一端的衣櫥裏找了一襲白色衽衣長裳,配上素白裏衣,一起放到浴桶旁備著,又去將頭上的釵拿去,將椎髻散開來,瞬時,如瀑的長發傾散開來,直沒過了腰際。


    “薔妾,水已備好!”侍妾道。


    靜薔點點頭,“你去吧,有事我喚你。”


    侍妾點頭出去了,又被靜薔叫住,“薔妾有事?”


    靜薔動了動嘴唇似要說什麽,卻隻道:“沒事,去吧!”


    眼望侍妾去了,靜薔解落衣裳,將自己泡在沐桶中,讓溫熱的水浸潤自己疲憊的身心。她將背靠在桶沿上,用手輕輕地掬一捧水灑在臉上,任那水隨意流下,滌去麵上淚痕。她要將自己清洗得幹幹淨淨,換上那一襲縞素的衣裳,揮手告別人間,遠離世間的愁苦。


    是的,她終於可以求得一死了,族人已解救,正在回鄉的路上,自己不必再受脅迫,心中無憂無懼。原想與族人一同返歸故鄉,可對她來說,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發生了太多太多事,心中有太多的留戀太多的矛盾,她改變不了也拋舍不下。如果她回鄉去了,不僅負了虎賁氏,伯典也定會跟著自己去,那豈不是害了伯典麽!他是那麽出色那麽優秀,怎能讓小小山坳將他束縛呢!自己豈不成了罪人?若留下來,她又要忍受身心分離的煎熬,這種痛苦她再也不能承受!


    當一切回歸平靜,她的路隻有一條,永遠地離開人世間,消失在漫漫寰宇,化成霧變作塵埃,永遠在伯典的心中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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