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夜堅定了心性,步子也從容了些,大步邁向麵前不遠處的宮門。


    恭謹低著頭,抱拳道:“小仙辰夜,求見暮柏上君。”


    門內並無回應。


    辰夜又道:“此番打攪,實屬無奈,小仙知曉上君不喜被人打攪的性子,但奈何此來確實事出有因,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想求上君解答。”


    門內還是無人回應。


    辰夜不敢怠慢,保持著這個姿態等了等,約莫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門內還是無人應答,辰夜本就躁動不已的心,此時更加不安了。


    辰夜道:“那便請恕小仙無禮之罪了,此事……是至關重大,小仙還有一位朋友落於他人之手,拖不得,得罪了。”


    說罷,辰夜伸手去推門,一層軟綿的力量從掌心傳來。


    辰夜也早已料到暮柏會布施結界,便使出全力捏訣破解。


    暮柏的實力自然是沒話說,十個辰夜恐怕都不及他一個,如此強行闖宮,辰夜原想著定要費上一些功夫,不想那結界不知是因為施術年限久了還是什麽,竟然十分輕易的就被他給破了。宮門也應聲而開,似是早已知曉他的到來。


    辰夜道了一聲“多謝”,便跨過了宮門,進了宮內。


    宮內的陳設布局大氣而簡單,與暮柏寡淡的性子很是相稱,辰夜記得,當時被暮柏領上天界時,進的第一所宮殿就是這裏,當時隻顧著瞪大眼張大嘴,恨不得將這裏的東西一一收進眼底,然而時過境遷,暮柏封閉了他的宮殿專心修煉,近千年過去了,辰夜卻對這裏再沒有一點印象。


    穿過了大堂,來到了偏廳、側殿,全無暮柏的任何蹤跡,接著,便隻剩一個地方了……辰夜又去了內室。


    辰夜站在內室外恭謹道:“暮柏上君,小仙辰夜因事前來拜會,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隻是確實有一件事在下難以釋懷,想盡快得到解答。


    ”


    室內悄無聲息,未有絲毫動靜。


    辰夜原就不安分的心此時更加不安了,辰夜輕輕叫了一聲:“暮柏上君?”


    即使有近千年未見,但辰夜也算是在暮柏身邊待過一段時間,暮柏的性子他還是了解的,他雖性子淡漠,但卻從不冷淡,更是極少生氣,極少有不理人的時候,如此一番狀態,更讓辰夜產生了懷疑。


    辰夜下定決心,悶頭走進了暮柏的內室。


    室內如大殿一般的空曠、平靜,像是多年未有人住過的感覺,一眼便能將室內一切掃淨,卻絲毫未有那個人的身影。


    辰夜站在那裏愣了愣:居然……不在嗎?難道閉關隻是幌子?那麽這麽多年,暮柏上君又去了哪裏?


    辰夜將室內又掃了一眼,留意到牆壁的案台上亮著一盞幽若的琉璃燈,琉璃燈下壓著一紙信箋,靜靜躺在那裏,卻格外醒目。


    心頭那抹不祥的預感此刻更是重了幾分,辰夜抿了抿髮白的嘴唇,顫抖著走到室內的案台那裏。


    信箋上題著“來人親啟”四個字,這四個字辰夜認得出是暮柏的字跡,因為起初辰夜剛上天界,對於道法仙術一竅不通,又看不懂那些晦澀的典籍,學什麽都慢,後來許是看不下去了,暮柏上君便親自上手教導,還會為那些典籍做一些註解,才使得辰夜漸漸上了道,通透了些。可惜或許辰夜本就沒有慧根,即使有暮柏這麽個名師,卻還是平平淡淡,爛泥扶不上牆。不過暮柏留下的那些典籍批註,辰夜一直留著,偶爾還會翻上一翻,所以暮柏的字跡,他認得。


    辰夜拿起那隻信箋,緩緩拆開,皺著眉頭略緊張的看了看。驀地,神色一冷,整個人像是沒了生氣,失魂落魄的後退了幾步,正撞上身後堅硬寒冷的牆壁,卻似沒感覺到疼,隻訥訥順著牆壁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魂魄,頹坐在那裏……末了,他抱緊了頭,低低念叨:“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信箋內的紙張悠悠飄落在地,上麵是暮柏用他那一手工整的自己寫著的:“吾不知你是誰,但卻知曉你為何事而來。千年前,吾親手將禍患帶回之時,便已考慮到今日。吾答應了一位摯友的遺願,無法反悔,但吾也明白自己留下的是足以讓天下蒼生湮滅的浩劫。吾知自己萬死難辭其咎,卻應人所託,無法選擇,便隻能以死謝罪。吾所能做的,便是以九成仙力為印,將其魔力、記憶封印,讓其如常般生活。人死,封破,玉石俱焚。”


    辰夜也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天界,回到荒蠻的。


    腦中一片昏沉,但又十分清明,隻是如翻書般自發的上演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節,從暮柏帶他上天,到天帝樂嗬嗬灌酒套路他尋訪覆惡一族的消息,再到東飲那左一卦右一卦的消息,再到沐青與他說起覆惡的各種惡行……


    想到這裏辰夜心裏莫名一糾,若是純粹幹淨的他知曉了,還會像以前一樣同他喝酒品茶交心嗎?


    來到那座幽暗的破廟,辰夜悶聲不語的進了去。


    坐在門邊的翹著二郎腿的樂染見了,咧嘴一笑:“呦,回來了?”


    小寶聞聲轉回了偷偷瞧著樂染的眼神,看向走進門的辰夜,叫了一聲:“師傅。”


    鍾南背著手站在那裏:“見過那位暮柏上君了?”


    辰夜低著頭,找了一處直接坐下:“他已經死了。”


    鍾南皺了眉頭:“什麽?”


    辰夜倒顯得極其平和:“講講罷……”他雙眼無神,細細看去卻透著一片森寒:“講講暮柏和他那摯友,講講這一切,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了。”


    原來什麽救命之恩,什麽教導之情,都是隻是幌子……原來在這天上的千年,都不過南柯一夢而已……


    第135章 白棲


    鍾南半晌沒有言語,怔怔站在那裏不發一言。


    辰夜冷笑道:“裝什麽?暮柏已經坐化的事情你該早就知道了罷,不然也不會讓我去找他,不然……我還能像現在這樣在這裏同你講話嗎?”


    鍾南的表情有些愴然,似是在追憶,又似乎在盤算著什麽,末了悠悠嘆了一口氣:“我雖有所料,但仍不敢確定,沒成想他竟然真的走了?也罷,這場孽緣,也早該到此為止了。”


    辰夜道:“他信中所說的那位摯友,便是你?”


    鍾南道:“自然不是,不過確是我熟識之人,他既是我的搭檔,又是覆惡一族的右長老……”鍾南頓了頓:“還有……我族的叛徒……”


    事情追溯到千年前,不,甚至比千年前還要久遠的年份。


    那年仙界並無什麽大事,天界眾仙過著他們閑雲野鶴的糊塗日子,一天混過了還有更悠閑的明天。


    人界剛換了一個青年皇帝,重整了他那個荒唐爹丟下的爛攤子,盪四海,整頓超綱,雖然整日忙於與那些囉嗦的宦官周旋奪權,累個半死,但終算是坐穩了那把龍椅,順帶還贏得了天下萬民的好名聲,徵得了一個天下太平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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