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子神采飛揚地道:“老爺子來得正好,朋友送來兩隻山雞和一隻漳子,我要陪老爺子喝幾杯。”


    淡淡地一笑,目光在馬公於的左肩及右腕上瞄子一下,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夫的口福真不錯。如果有好酒配搭上,那就……”馬公子道:“這個不必操心,這兒有八九種宇內佳釀,如紹興、花雕、太雕、女兒紅、茅台、汾酒、綠豆燒、蓮花白,以及風翔酒等等。老爺子一向偏愛烈酒,這兒還有二鍋頭和白幹哪!”


    老爺子紅紅的臉笑起來予人好感,有人說紅臉代表忠,這一點是否值得商榷呢?老爺子道:“公子,酒蟲淡出喉頭,老夫隻有往你說兒跑,一來可以品嚐名酒,二來也有一事相求……”馬公子撫掌道:“和老爺子共飲,向來獲益非淺,總感覺身價也不同了!說句戲謔的話,正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了光哩!”


    老爺子道:“公子客氣,倒是老夫和你相聚,總會感染一些豪邁、樂觀情緒,在心情上頓覺年輕了許多。”


    馬公子道:“老爺子剛剛說有事相求,這未免太見外了吧2您是義父身邊的上賓,隻要您有所需索,這邊有的或者我能作的,一定盡力而為。”


    老爺子“嘎嘎”笑道:“公子,到你這兒來,老夫就有落實的感受。是這樣的,老夫一向在南方活動,也甚少在北方過冬,沒想到金陵也這麽冷,我的部下認識一位專門fèng製皮毛袍裘的名師傅,要我找一件名貴皮件,要為我做件狐裘。一時也無處可找,聽說附近山區近來有隻刁狐時有出沒,色已灰白,俗語說:千年黑萬年白,這東西的年紀雖然不太大,卻已有點道行了!公子既然認識獵戶,就拜託公子轉請獵戶,把那頭狡狐獵到,做件皮裘如何?”


    說完有意無意地對馬公子露齒而笑。


    這弦外之音自然瞞不了馬公子,也蘊含無限的殺機。馬公子神采飛揚地道:“有這麽回事兒?依在下猜想,那必是一頭狡猾無比的老狐狸了?”


    針鋒相對,禮尚往來,馬公子立刻回敬過去,所謂“老狐狸”當然是影射這老賊了。


    老爺子道:“是啊!狐狸到了這火候,自然是返老還童,分不出老少了!”


    馬公子道:“既然有這麽一頭老狐,而老爺子又極欲得之而甘心,在下就去關照那些獵戶隨時注意,捉到必有重賞。”


    老爺子道:“當然,誰能捉到那狡狐,賞格是十分驚人的。磕!公子的右手腕怎麽啦?受了傷吧?”


    馬公子道:“說來可笑,酒後發狂,想練鏈子渠,不小心割破了點皮……”老爺子道:“這不對吧?我看公子的左臂動作不靈活,八成也受了傷,果真是練鏈子渠,可不要再練了,那玩藝不好練,弄不好就會傷到自己的。讓我看看,老夫對醫療外傷有獨到的方法。”


    馬公子道:“多謝老爺子關切,一點皮肉之傷,何勞老爺子動手?”


    “不……不,還是讓我看看吧!老夫對這方麵確有獨到之處,來,先把肩衣褪下來我看看……”馬公子內心冷冷一笑,心想:反正現場上沒有一個活口,你看了又如何?立即褪下上衣露出肩傷。


    老爺子揭開貼創口的膏藥看了一下,道:“公子,你這就不夠尊老敬賢羅……”馬公子道:“老爺子是說……”老爺子再看看他右腕上的創口,道:“公子,老夫已過耳順之年,身經幹餘戰,當年未成氣候之前,全身也負創七八十次。由負創的創口來判斷是什麽兵刃所傷?可以說八九不離十兒……”馬公子心頭一跳,道:“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正是說明經驗比學問更重要……”老爺子道:“這就對了!我說馬公子,你可真會和老夫開玩笑,這兩處創口,絕不是鏈子渠所傷,也不是刀傷。”


    馬公子心頭一緊,笑道:“願聞老爺子高見。”


    老爺子道:“公子可別以為老夫是野人獻曝,刻意賣弄。矛長丈八為渠,可見槊即長矛而矛尖長而呈螺旋狀,鋒銳無比,被刺中的創口深且內窄外寬。如被刀掃中,其創口梗窄而長……”馬公子道:“依老爺子的經驗,這不是槊傷的是什麽兵刃傷的?”


    老爺子端看一會,道:“這傷口不太深,但創口裂得寬闊,可見這兵刃不太尖利而且頗厚。老夫敢說。這是傷在鴨嘴槍之下……”四日一接,馬公子的心弦像被大力撥了一下,但他大笑道:“老爺子,這次你可是看走眼哩!這的確是鏈子渠所傷的。”


    老爺子打著哈哈,道:“公子,也許是老夫走了眼,算了!關於獵狐的事,你關照獵戶一聲,獵到必有重賞,而重賞之下也必有勇夫,想那狡狐是跑不掉的。”


    馬公子道:“老爺子交待的事,在下一定關照獵戶加緊圍捕,隻伯那頭老狐老jian巨滑,不會入網。老爺子,我這就交待廚房準備,咱們痛飲一番。”


    老爺子道:“改日叨擾吧!老夫有點事要辦……”醉仙居是個糟坊,也就是釀酒的老鋪子,但也有個零售自產老酒的館子,兼營飲食小炒,由於這糟坊的老掌櫃梁培京去年亡故,小掌櫃的梁士華接掌大權,他和馬公子私交極好。


    所以宮蓮花逃出之後就來到醉仙居中,而這天傍晚,高淩宇就來了。


    在蓮花的意識上有很大的轉變,以前,她是以“漁幫”小幫主宮蓮花自居,和鐵家毫無瓜葛,至於上次去擾亂高淩宇練功,說穿了不過是女人喜歡男人的一種投懷送抱的方式而已。如果當時高淩宇正中下懷,發生了關係,後果就未必相同,她也許不會擾他練功了。


    就像有些愣頭愣腦的小夥子見了女人大吹口哨,甚至於擲石頭等行為差不多,乍看是惡行惡狀,骨子裏卻是愛慕的一種反射行為。


    如今蓮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加之又有某種東西在自己身上,心裏上就已經和高淩宇不可分離了。


    尤其是高淩雲口口聲叫“嫂嫂”,聽來雖有點怪怪地,卻也有點喜不自勝。總以為她自己沒有功勞,卻也大有苦勞了。


    因而當夕陽在東廂花園上燃燒時,高淩宇由仙居小掌櫃梁士華陪著來到後院東廂門外,招呼著道:“鐵姑娘,高大俠來了:恕我不便奉陪了……”梁士華伸手一讓,高淩宇抱拳道:“梁先生,多謝……”推門而入,這兒隻有內外兩間,由這外間看來,分明是梁掌櫃的,偶爾在此住宿之處。幾淨窗明,一塵不染。


    在內間門口,可以看到宮蓮花仍然背著孩子,麵向窗處,明知他來了卻不麵對他,明明聽到他的聲音,心頭一暢,卻又來這一手。


    這就是女人的作風。


    高淩宇進入內間,首先看看孩子。還好,落入賊手數日,看來孩子白白胖胖的,還沒有受影響。


    真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麽,高淩宇道:“請坐吧!”


    兩人都坐了下來,落日餘暉越來越淡了,高淩看看宮蓮花,道:“宮姑娘,謝謝你這些日來照料我的孩子……”“宮姑娘”和“照料我的孩子”就顯得比她預料的見麵情況生分多了,心裏一不悅就沒有出聲。


    高淩宇道:“宮姑娘,請告訴我,鐵梅心和小翠哪裏去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因為孩子生下,就被賊方圍困,她把孩子交給你時,不會不告訴你她去了何處。”


    宮蓮花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問。”


    麵色一沉,高淩宇道:“宮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能問鐵梅心的下落,誰能問,請你告訴我。”


    她所期望的溫馨或婿旋的場麵,似乎完全不可能發生了。不知不覺就使出了她本來的性子,道:“你當然能問,隻是我以為還是不問的好。”


    高淩宇掛慮梅心和小翠已經這些天了,好不容易遇上了她,加之本來對她就有個不良的印象,一急之下,不免嗓大聲粗,道:“笑話!她是我的妻子,我為什麽不問?她到底在什麽地方?”


    宮蓮花也有她的悲傷的原因,隻是不願在他麵前流淚,這話本不想現在說出來,實在逼急了不能不說,道:“她……她死了……小翠重傷……不見了……”心身震撼,高淩宇霍然站起,道:“她……她死了?我不信!”


    宮蓮花低著頭冷冷道:“死了就是死了!你為什麽不信?不信就能夠活過來嗎?你對我吼叫什麽?”


    一種椎心之痛和徹底的絕望,使他的行為粗野起來,一把揪住了她的胸前背孩子的背帶,道:“她死了?是怎麽死的?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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