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於一明兩暗,也許是因為屋內有馬桶且不是馬上倒掉之故,有點味道。紅臉老人當然並非鼻子不管用,而是故作未“聞”。


    左邊暗間床上盤膝坐著一個白髮如銀的老摳,見紅臉老人進來了,立刻把眼閉上。紅臉老人道:“鐵大嫂,他們對你的飲食起居照顧得還好吧?”


    老摳仍閉著眼,冷冷地道:“你也不必貓哭耗子,作了階下囚,住的地方加上兩道鐵門,派出‘雪山豹子’這種人來此看守,卻又關心我飲食起居的事,你不以為太可笑了嗎?”


    紅臉老人道:“大嫂,你為什麽就不能想開點?不過是一本‘回春刀’罷了!隻要你說出收藏的地點,老夫馬上老摳很幹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的身手已足夠助紂為虐,為民造‘孽’的了,又何必貪而無厭,我說過,那東西早就丟了2你能放過我就把我放了!不能。你就別來討人嫌!你害得我們好苦。”


    紅臉老人麵色一冷道:“大嫂,你憑良心說,是鐵雨耕和你害慘了我,還是我害了你們?當年不是鐵雨耕把高牧群的方子改了三味藥,治好了艷華老父的病,艷華怎麽突然改變,嫁給高牧群了?你們固然是成人之美,可是你們明知我比高牧群早認識艷華的。自艷華下嫁之後,老夫即發誓獨守終生。你說,是誰害了誰?”


    老摳道:“不容否認,那時高牧群的武功雖不如你,人品、學識和操行卻比你高明。為人處世,如到了事窮勢蹙的地步,就該靜下來想想,招致失敗的原因是什麽,一個人要是成功了,也別高興太早,也該想想將來的收場如何……”紅臉老人道:“大嫂,你已到了風燭殘年,不修來世,不修你自己,也該為晚輩修修,你有個孫子鐵梅心是不是?”


    老嫗陡然睜開眼,冷峻地道:“我們都是凡人,難免做點錯事,但絕不能錯得太離譜吧?”


    紅臉老人道:“什麽叫離譜?什麽又不離譜?老夫一生的幸福全斷送在鐵雨耕的手中,夫債妻還,這有什麽不對?”


    老嫗道:“我說過,不知道刀譜丟到哪裏去了!”


    紅臉老人踱了一匝,道:“我想,在某種情況之下,你一定知道放在何處的。那就是把你的孫女弄來陪你,讓你們享受天倫之樂……”老摳氣得發抖,道:“老賊你敢!”


    紅臉老人道:“附帶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你的寶貝孫女,未婚懷孕,已生下一個男嬰,將來你們祖孫及曾孫三代在此團聚,倒不會寂寞了!”


    猛然一震,老嫗道:“老賊,你說的可是真的?”


    紅臉老人笑笑道:“大嫂,好在三天以內我就把她和她的孩子帶來和你同住,見了麵你不就明白了?”


    老嫗愣了一會,訥訥道:“那個混帳小於是……是什麽人?”


    紅臉老人愉悅地負手跟著,似在斟酌,要不要說出那小子的名字,事實上說與不說都差不多,這老姬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己品嚐到快意恩仇的果實了。他道:“大嫂,這小子一定不會使你失望的;除了不負責任之外,哪一方麵都不錯。”


    老嫗冷冷地道:“你不用幸災樂禍,如果是一件美滿的姻緣,你老賊也不會告訴老身的,我幹了一輩子驢經紀,還不知道驢子的脾氣嗎?”


    紅臉老人“嘖嘖”連聲地道:“大嫂,鐵雨耕一生以詩、醫及‘回春刀法’三絕螢聲武林,倍受同道尊敬,想不到他的老妻的談吐竟是如此的粗卑!”


    老嫗道:“這你就不懂啦!在這種環境中,見人說話!像你這種假斯文,在我麵前酸什麽呀?你肚子有多少墨水,還能瞞過老娘嗎?”


    攤攤手,紅臉老人道:“大嫂,我是為你著想,這把子歲數了!在這臭烘烘的小屋子裏,數著時辰熬日子,箇中滋味不問可知,大嫂,你為什麽老是死心眼?”


    大聲地揮手像趕雞趕鴨似的攆他走,道:“你老賊的心眼裏,才會整天出壞主意,為虎作張,你為什麽就不想想自己的行為?憑你在武林中超然卓絕的身份,有什麽理由老來變節?老賊,回去好好想想,現在知道你在這兒的人,絕對不超過十個,打退堂鼓還不算太晚。”


    紅臉老人微微愕愣了一下,道:“大嫂,想知道你的孫女婿是誰嗎?”


    老嫗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娘不吃這一套。”


    走到剛剛門外,紅臉老人道:“那小子是高牧群的獨子高淩宇……”說完,帶著一串怪笑出去了,不久傳來了鐵門落鎖的聲音。


    鐵老夫人木然地靜坐了很久,喃喃地道:“果真是高牧群的後代,這老賊正好逮到了報仇的機會,這檔子事兒是實非虛,八九不離十兒……”此刻高淩宇剛自江、李、孫等新遷的住處走出不遠,又在廢園附近遇上了左護法。左護法知道自己未必是他的敵手,內心憋著一股悶氣非試試看不可。迎麵一站,道:“高淩宇,我看你有點不大順眼,你敢不敢到廢園來?”


    無奈地笑笑,高淩宇道:“看在宮幫主的份上,就算我看你不大癢眼,也得將就了!我還有事,沒有閑工夫逗著你玩。”


    左護法冷笑道:“我看你就會窮咋唬,事實上你是眼高手低,稀鬆得很。”


    高淩宇笑笑,掉頭就走,左護法又迎頭攔住,道:“姓高的,你如果就這麽走了,那就是尿泥做的,媽的!你有沒有種?”


    高淩宇道:“還是那句話,看在宮幫主麵上,我不和你計較,不過在下有一言奉勸,想在武林中闖萬兒,出風頭,像你這樣死乞白賴地可不成!”


    左護法道:“進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站著不動,高淩宇道:“就在這兒說吧!”


    左護法已進入園內,道:“姓高的,如果你想知道鐵梅心的一些秘密,可別放過這個現成的機會。”


    高淩宇不吃這一套,反而扭頭而去,左護法大聲道:“你知道現在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誰嗎?你不是見過宮蓮花了嗎?”


    高淩宇突然止步,然後緩緩轉身,左護法見他停下來,又不出聲了。他知道高淩宇一定會進來的,果然他站了一會進入廢園,道:“有話就說吧!”


    左護法道:“我想掂掂你的斤兩再說。”


    斬釘截鐵地,高淩於道:“不是我狂妄,也不是我自負,你實在不是對手。這雖是實話,聽起來卻不悅耳,是不?”


    左護法以粗鄙的語氣道:“高淩宇,你知道我對你有什麽看法?背搭著手尿尿——不甩鳥!”這當然是販夫走卒,俗夫倫子的下流話,但為了一個“情”字,他都說出來。


    輕蔑地笑笑,高淩宇道:“這種話出自一位護法之口,我不得不為宮幫主抱屈……”但左護法已拔刀攻了上來,此人的特長是出刀快,愛用險招,高淩宇當然不會太大意,拔刀接下,為了教訓此人的口出不遜,連出三招辣招,幾乎刀鋒不離對方的咽喉。左護法不遺餘力,妒火攻心,試著隻攻不守掃出兩刀。


    絕對意外的是,在不守而攻的情況之下,大約未過三十招,白骨斷腸刀淡紅光焰乍現,“嗤”地一聲挑開了他的左袖,刀已平放在他的左肩上。


    無邊的絕望和悲忿,震撼著這個心地偏狹的左護法,身子瑟索微顫,刀已垂下,道:“姓高的,為什麽還不殺?”


    高淩字收了刀道:“在下根本沒有殺人之心。現在可以說了吧?”


    左護法看了他一會,在他的意念之中,仍然無法驅散那種嫉妒,所以他要弄清一件事,也就是說,要弄清了這件事,他才能決定要不要說出那件秘密。他漠然道:“你和這個鐵梅心在此重逢,也就是她生了孩子之後,你們有沒有好過?”


    高淩字道:“這是別人的隱私,你有什麽資格過問嗎?”


    左護法道:“你要想知道一個大秘密,就非說不可。再說,這種男女居室之事,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高淩宇道:“笑話!問題是我為什麽要對你說這件事?”


    左護法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想知道一個大秘密。”


    高淩宇考慮一下,道:“自這次重逢,我們還沒有過左護法目注天空,道:“為什麽?”


    高淩宇道:“我有什麽理由告訴你這些?”


    左護法仍然凝望著黑暗的天空,道:“前一問題能回答,這一個沒有必要保留,除非你不想知道那個秘密。”


    高淩宇道:“你有沒有秘密,也隻有你自己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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