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嚕呼嚕~呼嚕呼嚕……”


    牛進達吃著麵,赤海城的官吏以及樓觀學席君買眾人規規矩矩的站在兩側,城守林大業恭敬的匯報著赤海城的近況。


    城主府的大廳內隻有呼嚕呼嚕的吃麵聲和林大業的匯報聲,其餘就沒有任何聲音了,眾人甚至連呼吸故意放緩。


    牛進達的話很少,這是席君買的感受。


    從進城到現在就“嗯”了幾聲,聲音很淡,分不出冷熱,讓人覺得很壓抑,這個感覺和在遼東麵見顏白的時候一樣。


    格外的陌生的感覺。


    “說完了?”


    林大業輕輕地吸了口氣,看了一眼牛進達道:


    “大總管,下官說完了,剛才陳述的就是赤海城目前最大的情況,有人以要漲工錢為由,煽動挖鹽部眾!”


    “嗯!”


    牛進達又“嗯”了一聲,低下頭端起一碗麵湯喝的呼嚕響,麵湯有點燙,大廳回蕩著“呼~嘶~哈”的聲音。


    過了片刻,大廳響起了一聲悠長且酣暢的飽嗝聲,席君買抬起頭偷偷的看了一眼,大總管一共吃了七碗麵。


    這飯量都要比的上大肥了。


    牛進達吃飽喝足,抬起頭忽然看向了席君買,臉上擠出一點點和善的笑意,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席都尉,樓觀書院弟子,顏縣公最中意之人,兵部文書裏他親自給你寫的保書,具名用章,後生可畏啊!”


    席君買出列抱拳:“下官席君買,拜見大總管!”


    牛進達又看了一眼席君買,笑道:“嗯,聲音洪亮,語氣不驚,看你的模樣似乎也上過戰場,讀書人,可殺過人?”


    林大業見狀,趕緊把兵部發來的文書交給牛進達,這份文書像“告身”,又像是科舉考試前要查驗的“家狀”。


    文書裏麵詳細的介紹著這個人家庭情況,隨後就是軍功,策勳幾轉,何時策勳,打了幾場戰,分別是在哪裏打的等等……


    牛進達打開一看,不由的眯起了眼,九成官殺敵七十三人,遼東候補校尉,殺敵八十一,策勳四轉,天子親封……


    更讓牛進達佩服的是這小子沒有家世,也就是說,這小子朝中沒有人,是真正的運氣好,然後靠著自己的實力殺出來的。


    “呦嗬!”


    牛進達笑了笑:“看來是我小看你了,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功績,難怪入仕即是從六品,難得,難得!”


    “大總管當下,小子愧不敢當,若是沒有諸位先生在背後幫襯打點,小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走不到今日!”


    牛進達撫須笑了笑:


    “有什麽不敢的,有的人是大器晚成,有的是大器免成,自己爭氣的人,才會值得別人幫忙,你在西域必會大放異彩!”


    見席君買被自己說的有些害羞,這讓見慣了兵痞的牛進達心情很不錯。


    看著抬著頭,個子快要和自己一般高的大兒子正打量著自己,牛進達收回了目光,繼續看著席君買道:


    “把書信交給我!”


    寒暄的話就說了這麽多,以牛進達的性子來說已經是很難得了,差著輩分,差著官位,寒暄幾句就已經夠多了。


    他來這裏本就不是寒暄。


    是正常的巡視和威懾,伏俟城,青海湖,以及赤海城這條線路上,幾乎每隔一兩月就能見到他一次。


    席君買恭敬的呈上去了皇帝交代好的手書,也呈上去了顏先生的書信,牛進達看了一眼火漆,隨後慢慢的拆開。


    李二寫了什麽除了牛進達無人得知,但看的時候眼皮不自覺的挑了好幾下,合上信件,鄭重的揣到懷裏:


    “林城守,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說,你做,清點人數,殺了,掛起來,不夠,再接著殺,殺多少你來衡量!”


    林大業聞言臉色一變:“大總管,我明白,如今這個情況,吐蕃人該如何處置,聽說他們的大相正在求親……”


    “什麽吐蕃人?你殺的是馬匪,是賊寇,是喬裝成吐蕃人的賊酋,明白了嗎?西域是我大唐的!”


    “下官明白!”


    周二白激動的渾身發抖,彎著腰,見師兄林大業抱拳離去,也偷偷的跟了上去,這一次要好好的見識一下西域這邊是如何砍腦袋的。


    見周二白走了,其餘人心思也動了,見大總管還在看信件,拱拱手,貓著腰,躡手躡腳的也跟了去。


    林大業走了,牛進達開始看顏白的信,顏白寫的是尋常的信件,說了幾個孩子的情況,幾個孩子的學業雲雲……


    在最後,顏白才以商量的口吻,希望牛進達對書院的學子多照拂一二,顏白的麵子牛進達還是得給的。


    自從幾個孩子都去了書院,他就不怎麽操心了。


    父親雖然是縣令,自己也算是官宦之家,但曆經亂世,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去繼承家學,實話說家學已經斷了。


    自己不會,也教不了幾個孩子。


    好在婦人是裴氏女,有些門路,借著顏白的夫人裴茹的關係把孩子送到樓觀學,跟著南山先生學,家裏識字之路這才沒斷了傳承。


    不然,今後死了,去了地下,無顏麵見自己的老父親。


    如今老大來了,他有膽子來,這就足夠了,這裏不是長安,不是福窩窩。


    人在長安是盛世,人在西域就是亂世。


    看完了顏白的信,抬起頭牛進達發現人走了一大半,見席君買等人還候著,牛進達笑了笑,輕聲道:


    “是不是覺得老夫殺性太重了?”


    牛進達說著站起身,把頭盔慢慢的戴上:


    “不是老夫編排顏白,要論殺性,朝中殺性最大的還得是顏白,我感覺他看異族人就沒有把他們當作人!


    你看他,打了三次仗,他就已經立下兩個京觀,打突厥他若不是後軍,若是讓他領一軍,突厥那裏也得立一個!”


    席君買笑了笑,這話他不敢接。


    見牛進達起身,趕緊道:“大總管要走了嘛?”


    牛進達點了點頭:“嗯,時候不早了,要走了,小子,有句話希望你記住,西域無好人,異族不可信,非知根知底的唐人也不可信。”


    “小子記住了!”


    牛進達從親衛手裏接過馬槊,喃喃道:


    “雖說我們滅了吐穀渾,如今服從我大唐的吐穀渾也元氣大傷,但是他們總是有一種很不服氣的感覺。


    時不時就會興起一些事端,搶你兩個人,搶你兩匹馬,幹不了大事,就幹這種惡心人的事情,給你添堵!


    你又不能小題大做,你隻要表現一點不開心,他們立刻道歉,說是誤會,但依舊不改,知道他們這是為什麽麽?”


    席君買想了想:“無止境的騷擾你,無止境的讓你不順心,讓你難受,然後讓你自亂陣腳,讓眾將士覺得憋屈!”


    牛進達眼睛一亮:“你今後也會遇到這樣的問題,你怎麽做才能讓將士變得不憋屈?”


    冰冷的話語從席君買牙縫裏麵蹦了出來:


    “殺!一個不夠就殺一百,一遍不行,就再殺兩遍,他們什麽時候會對我們微笑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牛進達聽著這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人沒了,要這破地做什麽?”


    席君買直言道:“先生說,事情少有能做到讓自己心滿意足的地步,既然如此,那就做到讓自己覺得舒服就行。


    不心向我們大唐的人殺了就是,殺完了也沒有關係,最起碼這地是我們的而不是他們的,這就夠了!”


    “不害怕?”


    席君買害羞道:“某些事總得有人去做不是,畏畏縮縮,這人間豈不是白來一遭,身死道消又何妨呢?”


    “好一個身死道消,怪不得陛下的信裏有一半是在誇讚你,老咯,老咯.....”


    牛進達說罷,拍了拍席君買的肩膀後大步離去,一炷香之後馬蹄聲消失不見,赤海城也再次變得肆無忌憚的熱鬧了起來。


    “真的是你阿耶?”


    “嗯啊!”


    “一句話都不說麽?”


    牛師讚笑道:“誰說沒說的,他剛才看了我一眼,最起碼我這個當兒子的知道他還活著,我也能告訴母親我父親還活著,這已經很不錯了!”


    席君買歎了口氣:“原來軍中無父子是這麽的悲涼!”


    席君買的的一句話讓牛師讚突然變得哀傷起來,他看了一眼席君買,喃喃道:“小買,你還記得先生給我們布置的那個作業麽?”


    “什麽作業?”


    “你什麽時候發現父親變老了那個!”


    “怎麽了?”


    “我現在突然覺得先生說的話我能理解了!從我們束發求學的那一刻起父親就老了,從此後的數年裏,一年最多見一次。


    我們忙著學習,忙著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相聚最長的時間就是年底的喧囂時刻。


    剛才,我看到了父親的白發……”


    牛師讚笑了笑:“時間真快,恍如隔世啊!”


    席君買看著牛師讚笑了笑:“這個作業我沒寫,因為我沒見過我的父親,我還沒記事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牛師讚照著自己的臉呼了一巴掌:“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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