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去了樓觀學。


    他本身就是這天底下的二號人物,他的到來讓樓觀學的學子心裏由衷的高興,學子們給予了這個國家未來主人最熱烈的歡迎。


    蘇氏帶著帷帽站在書院邊高高的圍牆上,看著被圍起來的太子,她手心裏全是汗,她覺得太子膽子太大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樓觀學不比國子學。


    裴茹把懷裏的小兕子換了個手,輕聲安慰道:


    “太子妃莫要擔心,書院的所有學子都是知根知底的,太子來這裏也不是一次兩次,陛下來了也如此,大家都很熟,走吧,我帶你去別處看看。”


    蘇氏戀戀不舍的離開,她很想進書院看看,從自己的這個角度來看,書院不像書院,而像是一個巨大的花園。


    但很明顯,守在門口打盹的那個老人是不會讓她進去的。


    這個老人她不認識,但她本能的覺得他是不會讓自己進去的,這樣的人自己家裏也有一個,阿耶不在的時候。


    他的話比大兄還管用。


    蘇氏被裴茹拉走了,匠人研製出了一種新的香,跟市麵上的所有的香都不同,剛好帶著太子妃去品鑒一下。


    身份高的人從來不缺真心朋友,前提是她隻要願意放下身段,就能輕鬆獲得最真誠的友誼,李承乾如今就收獲了很多友誼。


    連個護衛都不帶,在書院那個占地數畝的大操場上跟高齡學子們在玩擊鼓傳花的遊戲。


    玩的很開心,明知道敲鼓的那個薛家小子在坑自己,輪到自己時故意暫停敲鼓,可李承乾卻很享受這種無拘無束的時光。


    在操場的另一邊,稚奴正在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學子在玩老鷹抓小雞。


    他現在當老鷹,當雞跑得太慢,被人嫌棄,如今已經抓了十七個小雞了,被抓的人要自我介紹,說自己叫什麽,如今在學什麽,入學多久。


    李治覺得很有意思,雖然僅是左右的跑來跑去,但是在宮裏卻沒有這麽瘋跑過。


    宮女內侍從不會跟自己玩這樣的遊戲,他們隻會讓自己小心,隻會讓自己慢慢走,就連教授武藝的師父也很小心翼翼。


    如今,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麽做,隻告訴他要開心的玩。


    這是顏白特意給他安排的破冰遊戲,今後他們這四十多個孩子將會在一個班學習。


    跟著無功先生學習文中子王通的成名作《續六經》,以及今後在樓觀學的所有課程,琴棋書畫、君子六藝。


    顏白把保護李承乾安全的事情交給了裴行儉和李恪,自己轉身則帶著王鶴年一起去找王玄策的母親。


    今日王母不在書院,她要是不在書院,自然就在她家的菜園子裏,做飯和種菜是她僅有的愛好。


    王玄策當了縣令,起步就是七品官,去的地方是個好地方,全是各種豪族,也不知道他一個人玩的過那群人不。


    在離開長安的那天還進宮和皇帝秘密聊了一個時辰。


    回來的時候王母就變成了九等的孺人,雖然是最低的誥命,但這簡單的一個誥命卻讓王母泣不成聲衝著長安方向叩頭不止。


    隨後拉著王玄策就去了顏家,跪在大門口三拜九叩,看門的許管家拉都拉不起來,無論如何就是要把這三拜九叩的禮行完。


    兒子是王家的驕傲,順帶著自己也變成了王家的驕傲。


    自從兒子當了縣令,每年祭祖的時候,先前家裏那幾個平時不聯係的族人如今都會從洛陽跑到長安,帶著一家老小朝著自己磕頭。


    麵黃肌瘦的小娃娃張口閉口老祖宗,脆生生的讓人心疼。


    王母心疼孩子,跟兒子王玄策商議了一下,這一家族人認了。


    上陣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立了誓,衙門做了見證,拜了祖宗,寫了族譜,今後洛陽王家這一支將以王玄策為主。


    一族人的生殺大權都在王玄策手裏捏著。


    王玄策這次去青州就帶了族兄來負責自己的衣食住行。


    剩下的族人依舊生活在洛陽,雇了幾個異族人,在洛陽以賣豆芽為生,副業是賣水泥,打的招牌就是仙遊的招牌。


    那麽多賣豆芽的,就他們家的生意最好。


    水泥的話王家賣的不多,也隻賣小門小戶蓋房子用,利益不衝突,往來有人打點。


    再加上李景仁他家在洛陽舊部的照顧,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比之以前天差地別,如今租了地,找人在做白疊子的生意。


    今年的水分不好,虧了不少錢。


    把王玄策族兄他阿耶嚇得半死,從洛陽跑到長安來請罪,王母對賺多少錢一點不在乎,他隻在乎兒子王玄策過的好不好。


    安慰了嚇得半死的族人,王母覺得種白疊子不如去收鴨絨,不如去養雞。


    王家那個老爺子準備今年在樓觀學好好的學一學如何種白疊子,結果話才說出口,就被王母給趕回到了洛陽。


    彈白疊子的工藝如今還沒泄露出去。


    仙遊封地的人可是靠著這個一招鮮個個都過上了好日子。


    顏白和王鶴年走在莊子的青石板路上,王氏小娘子戴著帷帽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後麵。


    顏家莊子是她見過最特別的莊子,莊子裏麵的屋舍小而精致,都刷著白牆,屋頂鋪著青瓦。


    牆根處一排排的蘭花正長得茂盛。


    桂香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耳邊隱隱傳來學子的嬉笑聲,婦人們三五成群的在小河裏漿洗衣裳。


    警惕的大狗臥在門前看著,見來人眼生,嗅了嗅鼻子,可能認識宜壽縣公,搖著尾巴打著招呼。


    一群大狗圍了過來,童心未泯的宜壽縣公猛的一把捏住狗嘴,大狗發出嗚嗚不滿叫聲,然後四爪朝天,討好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著宜壽侯。


    待嘴上的手鬆開,黑狗囂張的衝著宜壽縣公一陣吼叫。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一隻大貓,一爪子就把翻臉不認人的大黑狗掀翻在地。


    還沒看清楚貓長什麽樣子,一轉眼貓又不見了,宜壽縣公好像習以為常,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大黑狗轉眼又屁顛顛的跟了上來。


    聽著顏白繼續講王玄策的過往,王鶴年對王母很滿意。


    這是一個有眼光的母親,也是一個有氣魄的母親,更是一個聰慧的母親,雖是小門小戶,略顯門不當戶不對,但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氏族誌出來了,再玩婚嫁聯姻那一套就不行了,這是取死之道。


    王家要想在這場風波裏全身而退,那就必須做個表率,不然想繼續跟著太子,等太子成龍那天是等不到了。


    “你姓王,王玄策也姓王,你確定這麽做沒關係?要坐牢的?”


    王鶴年笑了笑:“你那是同族之間,我來之前查了,我王家這幾支沒有散落到洛陽的,所以縣公的擔憂明顯就多慮了。


    再說了,八字沒一撇,成不成還得看緣分,真要成了都姓王也挺好的,說不定還是一段趣事呢!”


    顏白豎起了大拇指:


    “別說,你現在的狀態比先前順眼多了,先前要是有這麽看得開,咱們兩個何必每次見麵都針鋒相對!”


    王鶴年聞言哈哈大笑:“所以說嘛,西域洗滌了我,戰場上走一遭後發現,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


    開始的我,以為我把這世間已經看的很透,到頭來我卻發現我是最沒看透的那個。”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麽?”


    王鶴年點點頭,略有不滿道:


    “太直白,不像是一個大家說的話,太長了,我苦思許久,也沒有想出更貼切的,如實再精煉些就好,這樣我就掛在我家中堂了。”


    顏白聞言笑了笑:“知行合一,掛中堂吧,絕對不虧!”


    王鶴年突然就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顏白,依稀又想到當年那一幕……


    那一日,遠山如黛,溪流潺潺,陽光明媚,惠風和暢,顏墨色恬然而立,李晦拱手,李崇義訝然,史官秉筆......


    太子挽著褲腿站在水中一臉崇敬地望向顏白,手裏的螃蟹張牙舞爪地吐著泡泡,一邊歪倒的魚簍裏一條小白魚正在倉皇出逃……


    那一日顏侯破智障。


    (此話源自書友秦月穎,我一直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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