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內願意打掃衛生的人越來越多。


    雖然依舊有很多人不喜歡在這麽冷的天做著和自己沒有幹係的事情,但別人都去了,自己若是不去就成特例了。


    於是也露出笑臉,表現出很開心的樣子去掃大街。


    走出人群,李承乾黑臉紅撲撲的,小聲道:“這是我第一次走到百姓裏麵去跟大家說話,我也是逼著自己去開口的。


    在長安沒做過,派個人去就行了,沒想到這麽難,剛才我都有些發抖,對了,墨色,我剛才沒有說錯什麽吧?”


    顏白豎起了大拇指,平心而論,李承乾做得真的很不錯,在這個年紀,能有這個表現非常地可貴。


    畢竟在顏白的眼裏,十五六歲的年紀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可在大唐,十五六歲的年紀就是大人了,就要撐起一個家了。


    尉遲寶琳十七歲上戰場跟著尉遲國公打突厥。


    李崇義說他十四歲就認識了小蓮。


    李泰在十四歲,也就是在去年的時候和閻婉完婚生下了李欣。


    長安城裏做褲衩的冷大姐三十歲就有了十五歲的孩子。


    政道坊的肖五爺三十一歲的時候,孫子兩歲,本來叫做肖五的他非要在後麵加個爺。


    把這些人放到後世,這個年紀妥妥地早婚,連個結婚證都辦不下來。


    可在人均壽命極短的大唐卻要肩負起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保家,衛國,養活一家老小的重任。


    所以,李承乾這個年紀這個表現隻能說是讓人驚豔,這些年李二在他身上耗費的心血沒有白費。


    朝著李承乾笑了笑,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做的很好,就是笑容有點僵硬,如果再自然一些就更好了!等信使把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帶到長安,我想陛下和皇後娘娘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李承乾點頭嘿嘿的直笑,顏白的誇讚讓他有了很大的信心,接下來不用顏白帶路,李承乾一馬當先地朝著安置傷患的屋舍走去。


    傷患的屋舍,連翹選擇的都是城中官員和富商的府邸。


    因為他們的家大,院子大,房間大,這樣好集中照顧,百姓的家連翹沒有去考慮,一家人擠在一個屋子裏,要安置傷患,就要很多屋子。


    分散得太開,醫師就要來回跑,時間成本和人力成本太高了。


    一進傷患們住的屋子,剛才還嘿嘿直笑的李承乾瞬間就變了臉色,一排排的傷患躺在那裏,狀若死屍。


    不是傷口多麽的嚇人,也不是傷患們一聲聲的哀嚎多麽的慘烈,而是推開門後那撲麵而來撞個滿懷濃烈到極點的死意。


    顏白知道李承乾現在的感受,那壓抑的感覺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拚命地撕扯著你。


    李承乾忍不住退了一步,身後的顏白卻狠狠地往前推了他一把,低聲道:


    “真要回頭了,今後你無論把太子當得多麽出色,哪怕你最後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今日的一退將會是你畢生最大的恥辱,你可能永遠都獲得不了將士的認可了!”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悄聲走了進去,從一婦人手裏接過熱水,徑直走到離他最近的傷患身前。


    李承乾忽地扭頭,麵帶疑問,顏白伸著頭看了一眼,輕聲道:“擦洗,保持潔淨!”


    李承乾擰幹毛巾,輕輕地給傷患擦拭著髒兮兮的臉龐,傷患冷冰冰的看著這個身穿錦衣的少年,看著他略微有些局促的樣子,傷患轉過頭:


    “貴人別做樣子了,我死不了,傷得重的比我多的是,真要有善心那就去看看他們。”


    顏白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淡淡道:“喲,嘴巴挺硬,策勳幾轉?”


    這人看了一眼顏白,淡淡道:“策勳三轉,飛騎尉,你是誰?”


    顏白想了想,自言自語道:“上陣、上獲為五轉,上陣、中獲為四轉,上陣下獲為三轉,你能三轉,想必是在籍的府兵。


    從哪個州府過來的,誰的部將,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認識!哦,對了,我是誰?我是顏白,如今的暫時的涼州都督,前日才來,想必那時候你還躺著!”


    漢子不知道顏白是誰,但知道都督是幹嘛的,作勢要起來見禮,才抬起頭就被顏白伸手按住,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恭聲道:


    “稟都督,某家上官乃是幽州都督薛萬徹,小的是薛都督旗下斥候隊正譚五!”


    顏白笑了笑,指了指正在給譚五擦脖子的李承乾,笑道:“知道他是誰麽?”


    譚五看了一眼李承乾,搖搖頭:“不知道,但肯定是官員無疑?”


    顏白蹲下身,掐了掐譚五青紫色的大腿,見譚五還知道皺眉,指了指李承乾腰間懸掛的玉佩,輕飄飄地笑道:


    “哦,這手腳生疏,擰毛巾都擰不好的貴人是太子,陛下的兒子,對,太子!”


    譚五看了看李承乾,又看了看李承乾腰上掛著的龍形佩飾,身子有些不自然地發抖,接連咽了好幾口唾沫。


    李承乾看著他笑了笑,譚五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就昏了過去。


    “無聊不?”


    顏白笑了笑,衝著顏連翹招招手道:“昏過去了正好,拿刀過來,正好把這家夥大腿上的淤血放掉。


    若是等到溫度再降,把這腿凍傷了就廢了,對了,連翹,還有哪些需要放淤血的,你跟我說下,我帶太子去看看!”


    “這邊還有幾個……”


    皇權至上的好處就是皇帝太子在百姓中擁有超級高的地位。


    如果說廟裏的神佛是虛無縹緲的,那宮裏的皇帝,太子,皇後都是活著的,有些官員做了一輩子的官都不知道皇帝太子長什麽樣子。


    更別提長年守在邊關的府兵以及大唐百姓了,皇帝太子皇後對他們來說都是虛無縹緲的,唯一知道就是活著的神。


    現在活著的神突然出現在你麵前,幫你擦拭著傷口,低聲詢問你還疼不疼,想吃點什麽。


    對正常人來說這就好比大家都說有鬼,卻不知道鬼長什麽樣子,如今鬼出來了,還站在你麵前,溫柔地跟你說這話。


    這誰能抗得住……


    顏白用這個法子嚇暈了三個,但第四個是個神經大條的。


    知道李承乾是太子後在那兒哭,說什麽兒子不孝,這輩子沒能盡孝,下輩子一定投胎為豬狗,繼續來報恩雲雲……


    “他怎麽了?感覺他說話不對勁啊?這箭傷也不深啊……”


    “他以為他死了,所以才能見到你……”


    這人在這兒狀若瘋魔地喃喃自語,惹得好多傷患都伸著腦袋看。


    片刻之後都知道太子來了,來看望大家了,場麵一下子亂了,全是拜見太子的聲音,李承乾扯著嗓子大喊,阻止大家爬起來行禮。


    然後,這個滿是傷患的屋子又都是哭聲,說什麽太子大義,說什麽把我的刀拿來,我還能再戰……


    “這是為什麽?”


    顏白攤攤手,沉聲道:“這是他們唯一能感謝你看望他們恩情報答你的手段,他們什麽都沒有,隻有這一條命。


    士為知己者死,要報恩隻有用命來報你今日看望他們的情義,他們覺得為國拚命是值得了,國朝是知道在乎他們的!”


    簡單的一句話讓李承乾哭出了聲。


    太子看望傷患,心疼傷患落下了眼淚,這些受傷的將士哭得更大聲了。


    顏白心裏酸溜溜的厲害,他望著和開始入門前死氣沉沉的大相徑庭的傷患,顏白情不自禁的低聲喃喃道: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秦王破陣樂》就是大唐軍人的軍歌,開始的時候隻有顏白一個人喃喃自語。


    慢慢地大家都跟著哼唱,聲音越來越大,大家拍著床榻的木板輕輕地打著拍子,氣勢雄渾的歌聲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著李承乾。


    李承乾一邊笑一邊哭,在這一刻,他的胸懷被將士們的呐喊聲無限地衝刷,一股氣順著腳底板直達天靈蓋,激得李承乾渾身顫抖。


    李承乾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能辜負這些人!


    這些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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