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見他一雙望著我的眼,閃閃爍爍,似笑非笑。好似在重複之前的話:爺放不開呢。放不開,來狐仙閣做什。


    於是低頭喝了一口。


    然後把茶杯推開:“雨露秋霜……鐵觀音不就是鐵觀音了,誰喝個茶還要這麽麻煩。”


    他笑出了聲,把杯子放到一邊:“郎中到底是郎中,連品個茶都風雅不起來。”


    “要風雅,來狐仙閣做什麽。”我回敬。


    他笑得更歡:“那麽爺,今夜來狐仙閣,是為了做什麽。”


    阿落的話問住了我。


    為什麽?


    前兩夜為了尋病根,今夜是為了什麽。


    “熱鬧。”不自覺攀住了他的脖子,我道。


    這舉動讓他脖子微微一顫:“你的手很涼。”


    “今晚有點冷。”


    “爺怕冷?”


    “怕。”


    “現在呢。”


    “暖了。”


    “喜歡麽。”


    “喜歡,阿落的脖子很暖,像杯熱茶。”


    “阿落不是茶。”


    “阿落這杯茶什麽價。”


    他沉默。


    於是樓下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相當熱鬧鼓譟的聲音,攙雜在胡人悠悠揚揚的鼓樂裏,快得讓樓下舞者不停旋轉的曲調,讓人不自禁聽得心跳也加快。


    於是身體變得更暖,我很喜歡的一種感覺。


    “阿落,什麽價。”再問。攀著他身體的感覺舒服得讓我想打盹。


    “無價。”他道。


    一曲終了,燈光驟然暗了下來,在我抬頭看向他的時候。


    因此我沒能看清他的眼神。


    “無價即是隨意,你是讓我隨意出麽,阿落。”


    “也可以。”


    “阿落,”低頭靠近了一些,我想把這個男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隻能透過那點微弱的光看清他那隻輪廓好看的嘴。我抬手沿著它的線條慢慢勾勒,阿落一動不動,沒有像鋣那樣每次一碰就甩開我,隻由著我的指在他鼻尖和嘴上來回地移。


    “阿落。”半晌沒見回應,我再出聲。


    他的唇在我指間動了動。


    細細癢癢的感覺,像一隻小小的爪子在心裏撓。


    鋣說,那是心裏藏著的妖孽,他不愛我有這樣的感覺。可是阿落卻沒那麽說。他隻是動著他的嘴唇,他的喉結,卻什麽都不說。不說愛不愛,不說是不是妖孽,所以我忽然想,或許有些感覺,不能讓鋣知道,卻在阿落麵前可以讓我恣意一回。


    因為他是阿落。


    因為這裏是狐仙閣。


    “阿落,”第三次叫他,我湊近了他的臉:“咬你一次,什麽價錢。”


    這一次依舊沒有吭聲,但我看得出來他在笑。


    “阿落,你笑什麽。”我再問。


    “沒什麽,你咬。”他道。


    於是我側頭咬了過去,咬在他的嘴上,很快的一下。


    剛要把牙齒鬆開,卻被他兩隻手一把勾住了我的腰,勾得和我抱著他脖子的那兩隻手一樣牢。


    我吃了一驚:“阿落?”


    他低下頭,將臉貼近我的嘴:“別怕,繼續咬。”


    “不想咬了。”


    “那我咬你好不好。”


    “你放肆。”


    “那就從我身上離開。”他懶懶道。


    我沒離開,所以我再次咬住了他的嘴。


    可是很快卻被他咬住了,我咬他用的是牙,他咬我用的是唇。他用他的唇咬住了我的嘴。


    “阿落……”有那麽瞬間我想馬上掙開,因為被唇咬住了唇的感覺遠比胡人的鼓聲更容易讓人心跳加快。可是才掙開,卻又忍不住迅速貼了回去,學著他的樣兒,那麽深深淺淺,輕輕重重……


    唇與唇互相的壓擠,卻原來能讓人這麽愉快。


    為什麽鋣總也不讓我學。


    這樣愉快的感覺。愉快得像是騎在他背上乘風而起的瞬間……可他為什麽不允許我去學。


    我繼續咬著阿落的嘴,他呼吸間越來越短的間隔讓我嘴渴得嗓子口冒煙。想喝點什麽,比如……那之前喝過的雨露秋霜。阿落說,喝過一次,你便不會忘記它的名字。他說對了,他的嘴和糾纏進我嘴裏的舌頭上帶著那茶甜香濃烈的味道。


    怎麽可以有這麽好喝的茶?


    怎麽可以有這麽香的味道?


    誘得人身體都快要燒起來了……我想起鋣那雙暗紫色的眸。他總是用那雙眼靜靜望著我,然後對我說,寶珠,不可以,那是會吞噬你的妖。


    可我喜歡這樣一種妖孽。


    喜歡它讓我身體整個兒焚燒起來的感覺,即使它真的會因此把我吞噬。


    那又如何,鋣。


    我很喜歡這感覺。


    轉個身跨坐到阿落的身上,就像騎在麒麟背上時的樣子,那瞬間他下身某個堅硬的東西幾乎刺破我的衣料撞進我的身體。


    我驚跳著起身,旋即被他扯了回去。


    “爺,繼續……”倒在他身上時我聽見他貼著我的耳輕聲道。


    我卻無法再繼續了,即使我的身體還在燃燒。


    就在剛才倒下的一瞬我在對麵的牆壁上看到了一樣東西。


    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我和阿落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前靜靜站著,冗長的髮絲在樓下的絲竹聲裏輕輕搖曳,無聲無息的,像是一下一下冷冷抽打著我的身體。


    “鋣……”迅速起身,我對著那影子叫了一聲。


    沒人回應。


    阿落拈發看著我,依舊和來時一樣,懶懶散散的樣子。我回頭看向身後那道紗簾輕晃的門。


    門外空落落的。


    哪有什麽人……


    *** ***


    回到桃花莊,又是將近子時的光景,天黑得連星星都看不見,莊子裏卻亮如白晝。


    我對金澤說過,要保他孫女的命,三日內小姐閨房外百丈距離長明燈不可滅,於是金澤將整片莊子能排蠟燭的地方統統排上了熄不滅的長明燈。燈裏摻著黑狗的屍油,所以即使是莊子裏刀削似的風,隻能把它吹得百般搖曳,卻無法讓它熄滅。


    這卻是我沒教過金澤的法子。


    一隻黑狗的屍油隻夠供應十來隻燈,桃花莊內布的燈不下千盞,那需要多少隻黑狗的殉葬?傷陰德,卻必然的,按著這法子做出來的燈要比普通的長明燈有效得多。以陰克陰,金澤知道的比我預想的要多,能做的比我預想的要廣。


    畢竟是有錢。


    風又大了許多,我裹著鬥篷坐在桃花園裏打著哆嗦。


    四月的天,這地方一到夜裏卻冷得像座冰窖,刀削似的風頭可著勁地在巴掌大一片盆地裏來回衝撞,那聲音聽起來就像無數隻動物在地底下掙紮出來的悲鳴。


    按理,皇帝封的地,發出這聲音來是不可能的。


    而四月天南方的桃花鄉會凍成這樣,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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