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嘉惠的腳突然踢到了什麽,她轉移視線,雜草叢裏躺著一個木偶。她收緊瞳孔。咦,這木偶好像……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呢?她回想半刻,木偶刻著長頭髮,應該是女性,凜然的五官,嘴唇的線條很短。


    終究還是沒想起來這個似乎熟悉的木偶在哪裏見過,正當莊嘉惠彎下腰想撿起它時,她好似觸電一般,身體微微打顫,然後伸向木偶的手陡然停住,手指一寸寸地冰涼下去。


    傾斜的角度裏,背景是微亮的晨光,一雙鞋映入她的視線。一雙紅色的女式鞋,懸浮在半空,被某人穿著。那一刻,莊嘉惠隻覺心跳終止,大氣也不敢喘,頭根本沒有勇氣抬起來,那雙紅鞋就懸在她的麵前,接近她額頭的地方。她看到一雙女生纖白的腳。


    那女生,可以想像得出,此刻正在俯視著她!


    莊嘉惠死死地閉上眼睛,生怕一睜開眼就會看到那女生的臉。誰知道那會是怎樣一張恐怖的臉。然後,她聽到身後誰在走近,很輕的腳步聲,遲疑著,最後還是走過來。


    拜託!別走過來呀!


    她在心裏大聲呼喊,那東西,千萬別找上她!


    "莊嘉惠!"


    莊嘉惠被嚇了一跳,還是沒敢睜開眼睛。


    "莊嘉惠,你在幹什麽?快回來!"


    班長大嚷大叫。莊嘉惠聽出她的聲音,拚命地轉過身跑出草叢。班長的臉紙一樣白,她也被嚇得不輕。


    "你這傢夥,我不是叫你在外邊等我的?你跑這裏來幹嗎?"


    第6節:學號44的怨咒(3)


    "我、我……"


    "快點離開這兒!"


    無法解釋當時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麽以及班長那同樣像看到什麽東西的表情。莊嘉惠和班長匆忙到雜物房搬桌子,回來經過操場的時候誰也沒有朝枯樹那邊望一眼。兩人之間仿佛形成某種可怕的默契。


    教室裏的氣氛還是那麽沉重。交織在一起的呼吸濃得發稠。每個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外麵下起了雨,鉛灰色的天空壓抑著人的情緒。遠處走動的人影泡在陰雨中,若隱若現。


    老師講的課永遠那麽無聊,聽不進耳。莊嘉惠在新桌子的抽屜裏發現一本筆記本,拿出來放在桌麵上,用課本遮掩著慢慢翻閱起來。


    是以前的課桌的主人留下的。那種絹秀的筆跡,應該是女生的。從內容看來,是日記。莊嘉惠不知道那人為什麽會忘了這麽重要的東西。也許本來就不打算帶走的吧。她有這個念頭,便鬼使神差地翻開第一頁。


    今天我第一天上學。我被怨咒纏身了!


    觸目驚心的語句,驀地在莊嘉惠身邊形成極冷的氛圍,將她緊緊包裹。她霍地把日記本合上。開玩笑吧?這本日記簡直在寫她本人!第一天上學,怨咒……莊嘉惠眼睛死死盯著這本紅皮日記本,那顏色像正在流淌的血液漫進她的眼睛裏。


    她慌忙把日記塞回到抽屜裏。


    鬼魂之說是無法論證的東西,相信的人和質疑的人都找不到充分的論據。鬼,你見過嗎?但沒見過的東西並不代表它不存在。鬼魂,也許就像每個人都呼吸的空氣,看不見,卻那麽平常地存在於身邊。


    以前不相信的東西,莊嘉惠發現自己可以在一夜之間堅信不疑。


    這種強烈的感覺在深圳生活時還隱藏在心底深處,但自從和媽媽搬回到廣州來,住在古色古香的西關大屋,甚至在街上還能看見一口經歷風雨滄桑的古井,腦子就開始有些胡思亂想。


    每天都要經過一條狹長的小巷。潮濕的地麵和牆。灰濛濛的天空被切割成一條平仄的細線。幽暗的地方,路燈又不太管用,有時突然從旁邊的角落走出一個人影,硬生生地把人嚇個半死。剛才明明就沒有看見有人的呀。


    巷口有間年月久遠的紙紮鋪,是安錦言家開的,賣的都是一些燒給死人的金銀衣紙。說不上恐怖,但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特別是店裏常擺放在門口的紙紮公仔,白臉紅唇,一雙空洞的眼睛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你。


    莊嘉惠每次經過那裏都會加快腳步。那間紙紮鋪總是在視線裏稍縱即逝。這麽對它避之三舍,即使安錦言發話邀請她到家裏玩,她也總是一口拒絕。


    跟廣州陰霾的天氣一般,這些日子以來她腦海裏總是想不到陽光的東西,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纏上了她,她經常莫名其妙地聽見人的言語、女性的喘氣和嘆息,還有血液流淌的聲音。有時候,明明就感覺身後有人,差不多要回身問是誰呀。可是,身後那一片空間隻吹過荒寥的風。


    她寧願相信這隻是幻覺。即使夜深人靜時,沉寂的房間裏經常響起奇怪的聲音,她也裝作安然入睡。睡眠質量也就難以保證,第二天上課有時挨不住,她就把課本豎在桌子上埋頭大睡。


    又出現了那個奇怪的夢。那五個看不見臉的低著頭的學生,在綿綿細雨中向她招手,聲音仿若近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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