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今天又不在家,我和娘兩個人一起吃完晚飯,門外有人敲門,我心裏一驚忙問道:“誰啊?”


    “是我!”隔壁嬸娘的聲音響起。


    我心裏才暗暗鬆一口氣,過去開門,娘趕緊讓進屋座。嬸娘笑笑地道:“就是過來問你借點紅線,我家裏的都用完了。”又指指外麵:“對麵歡香館好熱鬧的啊,那位元大人又來吃飯了,嗨,既然這麽喜歡桃三娘的手藝,幹脆把她找到府上做廚娘不就好了。”


    “噢。”我娘顧著去找線,並不多搭這類閑話。


    嬸娘又低頭看看我娘的針線簍子,恰好娘把我下午拿回來的張家那件撕破的棉襖放在那,看衣服大小必是小孩穿的,娘已經開始補了:“誒?誰家孩子這麽淘氣把衣服撕成這個樣子?”


    娘隨口答:“小樹巷的張家。”


    “張家?”嬸娘突然反應極大,一把將衣服扔開:“他家孩子的衣服?”


    “是啊,怎麽?”我娘也被她嚇了一跳。


    “他家孩子啊……”嬸娘說到這,還跑到門口看了一眼,我娘著急了:“他家孩子怎麽了?”


    嬸娘有點神秘地壓低聲音道:“他家的孩子聽說得了癔病啊。”


    “癔病?”我和娘同時驚呼。我立刻也想起了下午到張家的時候,裏麵傳出的那些砸碎東西的聲音,以及那個小男孩的哭喊聲。


    “可是小小的孩子怎麽會……”我娘還有點難以置信。


    “噓!可不能說出去啊,其實就這幾天才發的病,他們鄰居聽到響聲,好心去探問,卻反招人罵了一頓……嘖、嘖,想不到你還幫他家補衣服。”嬸娘的語氣有點憤憤的,也不知是同情還是什麽。


    “唉,可憐孩子。”娘嘆了一句。


    “是為什麽得病?”我追問,其實我還不是很懂什麽是癔病。


    “誰曉得咧!”嬸娘撇撇嘴:“他家大小子不是在元府還當個差事麽,都十四歲那麽大個人了,前些年才又得了這個麽兒,疼得什麽似的,那天就是跟他娘去元府找他哥,回來那天晚上就聽見他家裏鬧騰了,哭著嚷得跟殺豬似的。”


    娘找出紅線團截出長長一根卷好交給嬸娘,嬸娘謝一聲就要走,我送她出門。


    出了門口我和嬸娘都自然而然地朝歡香館望去,竟然就看見了四個分別穿著白、青、黃、紅幾色衣衫的少年,飯館門前正踢球踢得起勁,我沒敢說什麽,倒是嬸娘“嘁”了一聲,嘟噥一句:“幾個小毛孩子。”就轉身走了。


    我正趕緊待要關上門的之際,忽然一個細弱的聲音幽幽飄入我的耳朵:“姐姐……”


    我一怔,就在我正轉身的眼角餘光中,直對著我家對麵,一堵罩在一棵樹下的矮牆前,站著一個人。


    “嗯?”我眨眨眼,再仔細看,以為是我自己眼花,但真的果然有個人站在那裏,是個小孩的身影,但此時夜已深黑了,從我家透出來的燈光完全不足以看清任何東西,我隻能勉強從比我還矮小的個頭,剛才飄來的聲音,覺得是個孩子。


    我想看得更仔細一點,便走出一兩步,的確是個人站在那裏,他頭上就是那棵樹的樹冠,不過現在葉子全都落了,隻有一些枯瘦的枝條在風裏輕輕晃。


    看不清他的臉,他站在那也一動不動的,我又走近兩步,他卻有點退縮地動了動。


    “小弟弟?”我試探小聲問一句。


    其實我心裏有點害怕,這麽冷的天怎麽會有小孩子呆在街上?也許是哪來的小乞丐吧?


    一股寒風竄入我的脖領子裏,我打了個冷顫,那個小小的人影還站著那牆根下,怕是早就要凍壞了吧?


    “小弟弟,你怎麽一個人在這?”我又問了一句。


    “小少爺們,風大太冷,老爺叫你們回屋去呢!”遠處攸忽間傳來好像是元府家丁的聲音。


    “不要!一點不冷。”聽來像是夏燃犀那尤其脆亮的聲音。


    我循聲望去,正好看見他狠狠一腳,把球踢向秋吾月,可這一腳把球踢得太高,秋吾月沒接住,球落地再滾一陣,在離我家矮牆十餘步的遠處才停住了。


    “你真笨!這都接不住,快去把球撿回來!”夏燃犀指著秋吾月大聲道。


    我印象中秋吾月向來是不多話的,但他也站在那裏也並沒有去撿球,倒是春陽支使那個家丁:“你去把球撿回來。”


    “壞了!會被發現的!”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把身子縮回門裏,也幸好,隻有飯館透出的光把門口那一塊地照得極亮,而我這邊整條竹枝兒巷,除了人們家裏的一點燈光外,都是極黑極暗的,他們應該沒看見我。


    躲進來我又再望向方才那個小小人影站著的地方,卻除了搖晃的枯枝以外,什麽也沒有了,剛才那個小乞丐走了?我這麽思忖著,也就算了,沒再細想,關門回了屋裏。


    ※※※


    第二天閑來無事,吃完午飯我就跑到歡香館,側門停著一輛馬車,我起初不以為意,但甫一進門,就看見平素元老爺常坐著的雅座上,坐了兩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還有幾個丫鬟和小廝在殷勤服侍。隻聽其中一個正說道:“我總聽說老爺愛到這兒來吃飯,還以為歡香館什麽地方,原來就是這麽一家小館子。”


    我偷眼望去,兩個貴婦人年紀也就和三娘差不多上下,但看起來有點兇巴巴的。這時李二提著壺過去,就要給她們倒水,旁邊一個丫鬟就大聲嗬斥道:“大膽!你是什麽人,夫人也是你能近得身的?”說著就把壺奪過去讓李二走開遠點:“一點規矩都不懂!我們夫人隻喝現泡的芽茶!還有,上菜遞東西就交給我們,知道嗎?你們老闆娘呢?怎麽還不出來?”


    說話間桃三娘就從後麵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托盤盛兩碟小點心:“來了來了!怠慢二位夫人,真對不起。”


    我閃到不顯眼的旁邊一張桌子坐下,不敢出聲去打擾。


    那二位夫人見到桃三娘,眼睛就直勾勾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起來,其中一個手裏拿起茶蓋碗,翹起幾根指拈起蓋子,輕輕朝杯裏吹了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歡香館美艷的老闆娘。”


    另一個也點頭笑道:“是啊,難怪我們家老爺就愛吃歡香館的飯菜點心。”


    我聽著這話,好像有點酸不溜丟的,隻是又沒聽很明白。


    桃三娘神情驚詫道:“敢問貴府上老爺是?”


    “我們是元府的人,這兩位是元府的三太太和四太太。”旁邊那個丫鬟答道。


    “哎呀,原來是元府的二位太太,失敬失敬!”桃三娘笑著道:“二位太太想吃點什麽?”


    那個丫頭看來像是太太身邊最得力又最牙齒伶俐的:“今天十五,我們太太去金鍾寺上香,回來恰巧路過歡香館,所以進來歇歇腳,你這裏有什麽拿手的羹湯上一道,其它菜色不定,但必須做得幹淨細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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