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客先生將一雙中國筷子擱在大教堂的模型上,那筷子的擺放,不是與鐵軌一樣嗎?對了,鐵軌,礦井裏的斜坡軌道!哈哈哈哈……”


    大家為前輩工程師發明斜坡軌道幹杯,此前,誰也沒想到,深埋礦井裏的軌道,同樣也可以淩空架斜在柏林大教堂上。


    就這樣,金光燦燦的黃金十字架,沿著斜坡軌道,緩緩升向藍天。


    (散客月下 2009-5-30 berlin)


    孤獨仙子


    20年前,柏林圍牆割裂了一個國家,也斷送了一對青年男女的愛情。


    大牆兩邊,天鵝默默傳遞著愛與死的信息。


    一、天鵝湖


    阿爾斯特湖被倫巴底大橋分為兩半,一半是河流,一半是湖泊,站在橋上看漢堡,一靜一動。


    湖岸哥德式建築群落倒影在水波上,天鵝遊過,劃破尖頂,靜態風景便有了動感。


    天鵝是精靈般的飛禽,即便它在嬉戲,在飛翔,你也會覺得它很安靜。


    也許,隻有仙鶴才可以與之媲美。


    倫巴底大橋看天鵝,是賀小仙到德國以後的周末必修功課。


    是的,這的確是小仙的功課,此行德國,賀小仙的目標是成為漢堡芭蕾舞團歷史上第一位的東方演員。


    考試題目選定的是獨舞《天鵝之死》,巴甫洛娃的經典舞姿,形似易,神似難。


    師法自然——臨行前,老師這樣交代她:“東方人的藝術優勢,就是可以從大自然中吸取精華,滲透骨髓。”


    這番話,小仙聽得半懂不懂,但至少明白,要演好天鵝,就該多了解天鵝。


    於是,周末看天鵝,成了一門功課。


    天鵝是很綿纏的鳥兒,嬉戲休憩都成雙成對,阿爾斯特湖的天鵝不怕人,簡直就是生活在旁若無人的狀態中。除非有人特意來餵食,它們才會在意到有人類的存在。


    小仙每次都帶些麵包來餵天鵝,天鵝搶食的形象一點兒也不優雅,與家禽沒什麽兩樣,一樣的引頸伸項,動作急躁而貪婪。


    餵食次數多了,發現一隻白天鵝比較特別。


    它從不與同伴爭食,也不合群,總是默默在鵝群之外緩緩遊弋,形之影孤。


    也有例外的時候,當一個老頭出現在駁岸,那隻天鵝便會慢慢遊到岸邊,在老人影子下停住,伸長脖子,到老人掌心上叨食。


    老人邊餵食邊輕輕與天鵝說話,不時還摸摸鳥兒的腦袋。那情形,像對孩子,更像對戀人。


    老人來得也很勤,小仙與老人逐漸熟悉,每次見麵都互相致意。


    二、孤獨仙子


    那天陰雨綿綿,街道濕得照人影,水上煙波蒙蒙,路邊的咖啡館裏都沒人,雨點突然增大了,一老一少,躲進了同一間咖啡館。


    “那隻天鵝好孤獨哦……”小仙望著窗外雨中湖麵,嘆息了一聲。


    “哦,你說的是einsame fee嗎?”老人接口問道。


    “einsame fee?您,您是說,您給那隻天鵝取了個名字叫‘艾桑玫菲’?”小仙心頭一震,einsame fee——直譯成中文意思是“孤獨仙子”


    好悽美的名字……小仙想到了她要塑造的角色——那隻在孤獨的傷痛中死去的天鵝。


    “不,不是這樣的,美麗的小姐,我是說,她,她的名字就叫做艾桑枚菲。”老人很認真。


    “她……”望著老人飽經風霜的臉,小仙仿佛看到了皺紋和銀髮後麵蘊藏著一個故事寶藏,於是懇求道:“您能給我講講嗎?關於艾桑枚菲。”


    三、柏林之夜


    “我叫弗蘭西斯科,1940年,出生在這座城市,是1943年那場慘絕人寰的大轟炸後的倖存者,戰火中,我失去了全部親人,艾桑枚菲與我同年同命運,她是我一起在廢墟中的孤兒院長大的夥伴,我倆相依為命,一同經歷了從童年到少年的全部時光,長大後的艾桑枚菲出落得像仙子一樣精靈,比天鵝還要優雅,比矢車菊還要美麗……她是漢堡芭蕾舞學校最優秀的學生,1961年,我倆21歲,相約秋天結婚。


    “那年八月,艾桑枚菲被選中參加漢堡芭蕾舞團在漢堡森帕歌劇院舉辦的‘加盟者’演出。‘加盟者’您知道嗎?——那是代表者世界最高水平的一次演員選拔大賽,來自世界各地的歌劇與芭蕾舞演員,經過嚴格篩選後才獲得演出資格,而演出表現最好的,可以簽約漢堡芭蕾舞團。


    賀小仙使勁點點頭,她感到某種奇蹟正在向她靠攏。


    “我們相信,艾桑枚菲一定能從加盟者中脫穎而出,我們約定,在她正式加盟漢堡芭蕾舞團的時候,舉行婚禮。


    “我從商學院畢業後,進入一家商業公司實習……8月12日那天,我奉命出差到柏林,在西區處理完一樁公務後,已經是晚上十二點,我匆匆趕往東區,公司有卡車從柏林回漢堡——我必須在當天趕回漢堡,因為加盟者演出將在當天晚上舉行。


    “我剛走在伯爾瑙厄大街上,已經遠遠可以看見大卡車的身影,突然,街道上所有燈光一下熄滅,街道盡頭的卡車射出雪亮的燈光,原來那不是公司的卡車,是軍車,前蘇聯人的軍車,而且藏匿在黑暗中的軍車不止一輛,無數輛軍車的大燈照亮了伯爾瑙厄大街中央的哨卡,自從前蘇聯軍隊與盟軍分管柏林後,德國人從往來與東西柏林還是很自由的,但此刻,我孤零零地站在屬於西柏林的碎石馬路中央,被無數枝冷冰冰的衝鋒鎗機關槍瞄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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