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裏呆久了, 猛然站在陽光下雙眼會極不適。


    初寧在轉過頭後還有些恍惚, 雙眼亦被光線刺得泛起淚花, 心裏頭還在暗中琢磨那樣的身形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她沉靜地往前走, 為首的人不時回頭查看她的情況。


    身著淺藍衣裙的少女眉目精致,雙眼隱有淚光, 眼神卻清亮極了。那樣一雙眸子像無風的湖麵, 在這種危極的時刻竟還讓人產生一種平靜和美好。


    那人看了幾眼,又轉過視線,對她的表現是有意外的。


    不過這樣不哭不鬧的,也省得他們麻煩, 隻要能順順利利交差就好。


    影壁那邊已經有一駕馬車在等著。


    那是徐家的馬車,估計是就地取材。


    初寧上車前又回頭看了一眼,但被為首的人就直接推搡著上去,她隻得提著裙子踩著腳蹬往上爬。


    身後有人諂媚討好地說:“大人,小的駕車吧,剛才是小的有錯。”


    是剛才那個不小心丟了刀的護衛。


    初寧腳步未停,直接就鑽進了車,心頭怦怦地跳, 這個聲音是她不熟悉的。


    難道看錯了?隻是身形相似?!


    她各種不確定,一抬眼卻見到有個黑影貼在門框與車壁間,嚇得她差點要退出去。那個黑影也及時壓低了聲音:“卿卿, 是我!”


    謝氏的聲音!


    也隻有謝氏纖細的身材,才能堪堪被多出的門框邊遮擋住,人不進車裏根本就不能發現她。


    初寧忙坐就坐到門邊的位置, 將她身子再擋了擋,下刻就有人撩了簾子探頭往裏看,見到她乖乖坐著就又放下簾子。


    初寧聽到外頭在說:“好好趕車,再出毛病,不是獻殷勤就能饒了你的!”


    想來這群人應該是騎馬來的,又不敢用徐家的車夫。


    初寧手心裏都是汗,車子輕輕晃了晃,是趕車的人坐上來了。


    “出發!”


    隨著一聲令下,馬車緩緩往前行駛,謝氏還貼著那個小小的空間一動不動,初寧怕晃倒了她,用半個身子抵著給她借力。


    馬車應該是駛出了胡同,街上叫賣的喧鬧聲越來越清晰,謝氏借著這些聲音遮掩,終於有機會和初寧說話:“卿卿你隻要坐好,一會出什麽事你都不要害怕,就在車裏坐著。”


    初寧攥了攥手,問:“趕車的可是徐三叔?”


    謝氏聽著這稱呼居然還是心情拿眼神打趣她,拖長了聲音說:“是你的徐三叔——”


    初寧就嗔謝氏一眼,心裏總算是安穩了,但很快又緊張起來:“老夫人那裏!”


    “隻要你出來的,就更加方便行事了!”


    徐老夫人能牽製徐硯,但卻遠沒有初寧能牽製的人多,兩人分開,他們就隻要全力保徐老夫人一個。救人的時候自然更有把握!


    初寧也明白這個道理,點點頭,同時慶幸自己沒有壞事,繼續坐著。


    這時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然後就停住了。


    騎馬在前頭的人發現不對,忙調轉馬頭高喊怎麽回事,初寧心一下就被提了起來。


    “跟緊我!”


    謝氏從腰間抽出把軟劍,伸手緊緊握住她,外頭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近得就在初寧耳邊似的。她心跳快得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走!”


    謝氏聽到第一聲叫喊後拉著她就衝出來跳下馬車。


    初寧被她跩得踉踉蹌蹌,下車時卻一隻有力的胳膊扶了她一把,終於聽到他的聲音:“跟好你表嫂,讓她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家裏不要擔心,也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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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眶一熱,回首激動地看他。


    初寧這時才看到徐硯手裏也握著刀,刀尖上正滴著血。


    剛剛是他的先動的手嗎?!


    “走!”


    可是現在並不能讓她想太過多,徐硯又催促一聲,對方已經反應過來回防,兩邊人混戰在一塊。


    徐硯喊了一聲走後,丟掉帽子,露出來正臉來,被幾個人圍著往另加一處的外圍退。而初寧這邊護著的人更多一些,隨著謝氏一起往外衝。


    所有的人出現都是突然間的,有些是走在路上百姓裝扮的人,有些卻是街上的小販,打得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們全下馬衝上來的時候,周圍的樓房窗子齊刷刷被打開,亮出拉滿弓弦的弓箭手來。


    領命來押初寧的為首者神色幾變,一支羽箭直接就射在他腳下,箭頭釘入地麵,他耳邊仿佛還留有方才羽箭破空的呼嘯聲。


    咣當一聲,那人把刀丟在地上。


    為首者都棄刀而降,其他看到的人哪裏還再抵抗,一時間棄刀的聲音不斷。而方才還熱鬧的大街,早沒有了百姓的蹤影,初寧被謝氏拉著跑進一個胡同,她回頭的時候看徐硯正站在街對麵看她離開。


    她朝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一定都會沒事的,她相信徐三叔!


    把這隊人製住後,徐硯被一應人簇圍著,就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什麽。


    過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有一大批穿著五城兵馬司服製的人從街另一頭湧了過來......


    這時的徐家亦正是在救人行動中。隻見徐家幾處都有衝天的濃煙,就連碧桐院都沒能幸免,打鬥聲在一片嗆人的煙氣中激烈,不時有慘厲的叫喊聲響起。


    徐老夫人一眾已經被人帶到院門,都用帕子捂著口鼻,被圍護著邊打邊撤。


    綠裳和汐楠一人扶著林媽媽,一人扶著老夫人,許氏那頭的丫鬟嚇得連自己都要顧不上,跌倒好幾回。


    許氏躲得戰戰栗栗,一個圍著他們的護衛沒能避開迎麵的一刀,被破道口子,正好那人就在衝到了許氏跟前。


    許氏手被跩住,嚇得拚命尖叫,結果是被人又扯回了包圍圈裏,並把跩自己的人撞得跌坐到地上。


    徐老夫人看得真真的,推了一把綠裳:“——快把少爺扶起來!走!”


    她雖然慌亂,但比任何人都冷靜得多。


    許氏受驚過度,整個人都是懵的,隻知道後來是有人一直抓著自己的走往外跑,等到他們被送上馬車也還魂驚未定。


    馬車瘋了一樣如同利箭竄出,離開徐家,車裏的人都被顛得搖晃不定。


    徐立安就擠在兄長跟前,看到兄長扶著車壁的手驚喊一聲:“大哥,你什麽時候受傷了!”


    徐老夫人連忙看了過去,果然看到長孫袖口和手上都是血,忙扯出帕子撲上前給他止血。


    還怔怔愣神的許氏這時也發現自己的手上沾著血跡。


    ***


    乾清宮後殿,明德帝和太子跟前的案上放著兩杯酒,周邊圍著一圈的侍衛,將兩人圍得密不透風。


    那兩杯酒是做什麽用的,明德帝和太子都不用去想就知道。


    但父子倆仍舊神色淡淡坐在桌案前,三皇子其間進來看了兩回,見兩人這樣,什麽也沒有說再回到大殿中。


    宋霖這時也坐在桌案前,有人前來已經磨了四回的墨,他卻連筆都沒摸。


    三皇子忍耐著,但漸漸地也快失去耐心,有些急躁地在屋裏踱步,時不時側頭看向殿門。


    不知是過了多久,空洞的殿門終於奔來幾道身影,三皇子聽到腳步聲當即往外望去。但並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而是身後跟著兩個士兵的五城兵馬司長平侯。


    盡管這樣,他亦激動得手一抖。


    長平侯來到他跟前,朝他抱拳:“殿下,我們的人馬已全安排進城了。”


    三皇子笑了兩聲,抬手拍了拍那的肩膀:“好!重重有賞!”


    宋霖眉頭微微擰在一起,下刻就聽見三皇子突然一聲慘叫。


    長平侯居然在這個時候擰了他的手,反手就把人扭住了!


    屋裏當即是刀劍出鞘的動靜,直刺人耳膜。


    三皇子又驚又怒,雙目赤紅扭頭看麵無表情的長平侯:“大膽!”


    長平侯卻不理會他的叫囂,對著湧進來的士兵和圍著自己的人高聲說:“陛下與太子殿下在何處!”


    後殿的人聽到動靜,已經有人出來一探究竟,看到三皇子被製當即高聲朝裏喊動手。


    長平侯眉心一跳,想要衝進去,但卻被圍著動不了,甚至聽到了裏頭的慘叫聲。


    ——三皇子的人真就那麽動手了?!


    冷汗當即從長平侯額間滑落,脊背一陣發寒。


    就在長平侯驚疑不定的時候,他聽到一個陌生地聲音傳出來:“有我在,誰也別想靠近一分!”


    緊接著又是兩聲慘叫,顯然不是他想的那樣。


    裏頭還有自己的人?!


    三皇子聽到不對的動靜,臉色霎時變得慘白,更是震驚為什麽長平侯會在這個時候反水!


    有人叫囂著讓鬆開三皇子,但很快殿外又有一陣陣的腳步聲,每踏出一步,就有震天動地的氣勢。


    ......這個聲音。


    三皇子的人眼裏露出惶恐,這是身著重甲及人數眾多才會能踏出的聲響。


    為什麽會有重甲士兵在宮裏?!


    明明錦衣衛的人和禁軍的指揮使都被他們扣住了。


    哪裏再來的支援?!


    三皇子有練過兵,當然也聽得出這些聲音是怎麽發出來的,一時間竟是牙齒在打顫,頭皮陣陣發麻。


    後殿那邊慘叫聲不斷,而且似乎是人數在增多,很快,三皇子就看到明德帝和太子被錦衣衛指揮使和禁軍指揮使簇擁著出來。而兩人身邊還有一個他沒想到人的——


    程錦。


    三皇子看著一瞬間的變化,先前所有的誌在必得都瓦解崩裂,渾身開始顫抖。


    ——怎麽會這樣。


    他明明策反了長平侯,也是長平侯他才能順利混在獻禮的隊伍裏進京,再在對方的幫助下進了宮,先換了守宮門的禁軍,把他父皇又困在這乾清宮裏。


    明明一切都無比順利!


    “三皇子一眾逆黨束手就擒,繳械不殺!”


    殿外有洪亮的聲音,這正是金吾衛指揮使吳伯爺的聲音。


    這些在三皇子眼中已經無用之人,如春筍一樣個個都冒了出來。


    就當三皇子還處於不敢置信就如此敗北的時候,外邊又響起大喝的一聲:“擺陣!”


    這就準備衝鋒了!


    明德帝就那麽遙遙望著麵如死灰的三子,聲音威嚴無比:“逆子,還不知悔悟嗎!”


    三皇子被他震聲斥得腿一軟,直直跪倒。


    長平侯還反手扭著他,順勢就將他按押在地上。


    圍著的一眾亂黨哪裏還有半分抵抗的氣勢,紛紛把刀丟在地上,兩股顫顫跪下。


    還穿著一身禁衛服的徐硯握著刀大步走進來,見到宋霖好好站在一邊,又見明德帝和太子安然,至於程錦......正抬著下巴看自己,一副很得意的樣子。不管怎麽樣,他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其實禁宮哪裏是說能那麽快說破就破的。


    三皇子是太著急了,成功的喜悅與野心讓他忽略了很多細節。


    徐硯向明德帝和太子施禮後來到宋霖身邊,跟他點點頭,宋霖臉色也終於緩過來,身子晃了晃。


    還好沒有萬一!


    三皇子策劃了許久的逼宮在瞬間就敗落,如今人軟軟癱倒在地上,連一個拿正眼看他的人都沒有,他聽到明德帝在過問皇後那邊的情況。


    錦衣衛聲音清晰的匯報著:“貴妃想先一步勒死娘娘,屬下隻能先帶人現身,把坤寧宮都清肅了。皇後娘娘很鎮定,還讓屬下轉告陛下不用擔心。”


    明德帝點點頭,無情地道:“貴妃以下犯上,假懷龍嗣,陷害皇後。奪封號,賜白綾。”


    三皇子聞言猛然抬頭!


    假懷龍嗣!他父皇怎麽會知道上回的胎兒是假的!


    明德帝察覺到他的視線,目光淡淡掃了過去,似乎是為他解答一樣:“朕能叫周家榮華富貴,亦能叫周家毀於一旦。你一個皇子就能讓周家肆無忌憚,朕又怎麽會再叫你們勢力如日中天?”


    當年周家勢大,他不得不周旋,隻要不動搖到朝綱,生一個皇子、攬一些權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就當是他和周家各取所需,可他們要動這江山,那他萬萬不會允,又怎麽可能會再讓周貴妃有身孕。


    早在周貴妃生下三皇子之後,他就讓人暗中給她服了絕育的藥。


    所以周貴妃哪裏會再能身懷有孕,一切不過是他看著他們母子耍猴戲,也是為了一舉拔除周家,上回還得委屈著皇後。


    三皇子聽明白了,腦子裏如有雷在炸響,轟隆一下,一片空白,他的一切心思也在此刻被炸得粉碎。


    所以這一切,其實隻是他父皇布下的局,為的就是要將引他入局。


    “父皇......這就您前不久還說過的親情嗎?”


    他失神著喃喃。


    一開始就對周家防範和算計,他父皇怎麽能問出先前那些話?!


    明德帝居高臨下望著已無鬥誌的三子,說:“隻要你安安靜靜當你的王爺,天家有情,反之,天家無情。你到現在還沒懂嗎?”


    從一開始就沒有擺正自己的身份地位,去肖想不該逾越的,那在帝王家談的隻有成王敗寇。


    三皇子坐在地上突然放聲大笑。


    不管怎麽說,即便他當一個乖乖聽話的兒子,但他父皇對周家都是無情的,周家遲早都是要被推翻的!


    外戚一詞在他父皇心裏頭就是一根尖刺!


    三皇子還有什麽不懂,還有什麽不明白,笑聲悲涼,眼淚橫流。


    太子那頭已經和長平侯確認好京城一切安然,三皇子的人已經被京城的龍虎軍圍攏,造不得勢。明德帝就是要引三皇子的人現身,然後一網打盡,永除後患!


    “太和殿是何人在看守。”


    林指揮使當即抱拳出列說:“太和殿並未派人看守。”


    為了更逼真一些,他們隻暗潛伏在了乾清宮和坤寧宮。


    徐硯此時上前把一塊玉佩還給了太子,那是調動宮裏兵馬司的虎符。在很早之前,兵馬司就暗掌於太子之手,隻是一直對外未宣。


    太子接過虎符,對徐硯感激一笑。


    雖然他是穩住了長平侯這指揮使,但他也不敢確定長平侯會不會真的臨陣倒戈,畢竟這樣的爭鬥一個不甚就是永無翻身之日。


    他在前些天要虎符給宋霖,以防宮中會出意外,宋霖卻說徐硯更為合適。經過今日,果然是徐硯最為合適。


    長平侯當即再受太子命令與金吾衛去清肅太和殿的反兵,明德帝讓人把毫無抵抗之力的三皇子先押到暗室關起來。


    他現在還得去穩人心。


    宮裏四處彌漫著肅殺之氣,主要殿宇的幾處道上庭院上都有不少死去的士兵,濃鬱的血腥味在空氣中久久都散不去。


    帝王重新臨朝,先前身陷宮變中無比恐懼的大臣們一下子就有了定心丸。徐硯跟在帝王身後,在人群中看到了抖如篩糠的長兄,他閉了閉眼,隨後麵無表情站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徐大老爺想張口喊他,卻是發不出聲音來,隻能繼續戰戰栗栗的站著,頭頂懸著把無形的刀,壓得他連腰都挺不直。


    在惶恐中,他又不斷安撫自己。


    他隻是替著三皇子留住自家人,並沒有幫著逼宮,隻要他說是受威脅的......對,隻要他說是受威脅就可以了!


    徐大老爺不斷在心頭安慰自己,明德帝今日的萬壽是辦不了了,先下了三皇子叛逆,貶為庶人,暫先幽禁在西三所的聖旨。當朝又讓人將周侍郎直接押到午門斬首,


    他今日萬壽,不該沾血晦氣,但宮裏哪處沒見血,索性該殺的全殺了!


    帝王此時戾氣盡顯,真正的操控著生殺大權。這些種種把徐大老爺嚇得都快要尿褲子,但奇怪的是明德帝並未再繼續清算,下令抄了周家後就拂袖離開。


    文武百官看著空空的龍椅有種恍惚感,許多人都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往宮外走一路看到禁衛軍在清理反兵屍首,手腳發軟,一種死裏逃生的萬幸感。


    皇後那裏還在處理周貴妃的事,如今卻隻能叫周氏了。


    周氏一直吵吵著要去見皇帝,皇後冷眼看著,看到最後終於煩了,從鳳座上站起來拿過托裏的毒酒步步上前。


    宮人見皇後上前,自然三三兩兩自發去把周氏按住,讓她再也動彈不得。


    皇後一手掐抬起周氏哭花了的臉,神色冷酷極了,再用力去掐開她的嘴。


    宮人當即就固定住周氏的頭,皇後在周氏極度恐懼與絕望的神色中一點一點把酒灌到她嘴裏。


    她聲音輕輕飄響在這殿宇中:“知道為什麽陛下再寵你們,卻都對我相護。不是我會裝賢良淑德,而是我明白,陛下最討厭的是能威脅到他的人,不管是後妃還是外戚。為何這些年我娘家一直不顯?周氏,這就是注定你兒子繼承不了大統的原因。”


    皇後唇角微微上揚,看著杯中酒一點點流逝,看著周氏落下悔恨的眼淚。


    終於......酒盡了,皇後一甩手,將酒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再也不理會已經軟在地上痛呼的周氏,隻是往寢殿裏走:“去給陛下回稟,周氏已伏法。”


    朝中初平亂,帝王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宋霖身為閣老也無法先離宮,跟在帝王身側議事。


    徐硯倒是一甩手,什麽都不用幹,腳步匆忙往宮外趕,連追了自己一路的長兄都懶得理會。


    初寧那裏已經和救出的徐老夫人匯合,徐老夫人正抹著淚放心下來。


    徐立軒救許氏的時候傷了右手,大拇指下被刀鋒蹭到,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謝氏找了郎中來,郎中邊止血邊搖頭歎氣:“少爺這手可是要拿筆的,傷口這樣深,如今又已經有活動不自主的跡象,多半是傷著筋了。究竟如何,也隻能等傷口好了才知道。”


    讀書人的手無比精貴,說是與性命一樣重要都不誇張。


    科考裏沒有一手好字,糊了卷子,那絕對就是要落榜的。這手不好了,一輩子都再難走仕途了。


    徐老夫人聽著揪心,倒是徐立軒一臉平靜任郎中處理傷口,許氏在邊上不斷抹淚,知道如若不是救自己,他的手也不會受了傷。


    等郎中上過藥止了血,徐立軒抱歉地跟老人說:“祖母,孫兒有些累,想歇一歇。”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個小四合院,這屋裏有床,他占了這屋,倒也不會擠得別人沒地方去。


    老人便讓眾人都離開,吩咐許氏:“你留在這兒照顧立軒。”


    門被掩上,小小的屋子裏也顯得空蕩了許多。


    許氏還站在他身邊,徐立軒抬頭看她哭得通紅的雙眼,指了指一邊的椅子說:“坐吧,我來跟你說說。”


    早還在碧桐院的時候,他就知道許氏察覺了,有些事情,是要說清楚的。


    許氏心裏頭一跳,隱隱有知他想說什麽,在這個時候,她卻不想聽了!


    是沒有勇氣知道,也是因為他在危急的關頭救了她!


    她覺得,也許不要知道於兩人間會更好!


    但徐立軒卻不管她抗拒的心思,徑直說道:“嫁給我,是委屈你了。我跟你說一個故事......”


    徐立軒的聲音很清,在講故事的時候又無比清晰,不急不緩,似乎連情緒都沒有,是把自己的經曆真當成別人的事跡在口述出來。


    許氏每聽一個字,血色就一點點的褪去。


    “瞞著你這些事娶了你,是我無恥,祖母她老人家以為我是徹底放下了,所以你不要怪祖母。但我與她之間,是我癡心妄想,與她也絲毫未有越禮的地方,我自知混賬。娶了你那天起,我知道我該有自己的責任,我也想淡忘往事,可能是求而不得反倒有了執念。”


    “我不知道這執念還會存在多久,對你不公平,可是繼續瞞著你亦是殘忍。我也迷茫過,要如何處理這樣的局麵,可你是我妻子這事,這一生都不會變,我會努力讓你過得好。”


    說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可能這種承諾有些可笑,但我一定會盡所能。”


    已經發生的事情,他無法當不存在,卻總是要越過去的。


    在成親前,他就告誡自己了,許氏是他的妻子,這一生都不會變。在許氏在受威脅的時候,他也是下意識地去把人護著。


    一切都是他自己清楚的那樣,求而不得生執,所以隻要見到初寧,他還是會不受控製去關注她。甚至不願意看到她有危險。可是在他毫不猶豫的伸手拉回許氏後,他卻知道自己並非是越不過去,隻是他不願意罷了。


    許氏死死咬著唇,泣不成聲。


    這樣的事實對她來說確實是殘忍無比,她滿心歡喜嫁的夫君,曾經有這麽一段不可說的過往。


    “所以......這就是你與我成親後,一直不圓房的真正理由?”


    成親那晚她怕得厲害,整個人都在抖,他問了她一句是否害怕,就真的沒碰她。說再等她長大一些也好,不過才剛及笄,不著急,她隻覺得他體貼。


    而他之後就以用功為理由,每日都在書房裏呆到很晚,回來歇下有時是在炕上將就一晚,即便回到床榻上也是與她保持著距離。


    她怕分散他讀書的心思,便也就默認了這種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不到八月就要下場科考,她也不願分他的心。


    結果真相卻是讓人憤怒又絕望。


    “是的。”徐立軒也沒有什麽不好承認的,“我不能在那種情況下要了你,本來一直想和你坦白,是我懦弱,拖到現在......拖到你先察覺。”


    他靠進椅子裏,抬頭看著梁柱沉默,也像是坦白後等著宣判的犯人一樣,以這種平靜的方向掩飾自己內心的忐忑與愧疚。


    良久,他聽到許氏轉身離開的腳步聲,抬起沒有受傷的手擋住了眼。


    不一會,他又聽到有腳步聲,還有許氏淡淡地聲音:“我幫你把身上的血擦一擦,黏在身上不好受。”


    徐立軒身子一僵,手就被她拿開。她打來水,絞好帕子彎著腰在給擦他身上沾的血跡,徐立軒看著眼晴莫名就酸脹難忍,最後竟失態地低頭靠在她胳膊上,哭出了聲。


    他喃喃:“......我自私又混蛋,為什麽還要照顧我。”


    許氏忍著眼淚,說:“你混蛋不假,但我已經嫁給你了。我也不會去怨小嬸娘,因為這事和她沒有關係,反倒身為女人,該替她怨恨你!可你今天坦誠了,起碼你沒有敷衍我,再繼續騙我,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你這混蛋救回來。”


    如果他在新婚之夜真的要了她的身子,她此時恐怕就走得一點兒也不留戀。


    離開他,她回江南,可以給人當女先生,自己也能活下去。但就衝他救自己一回,還有他的坦白,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麽無藥可救了。


    ***


    初寧一眾人從早到現在都未再吃用過東西,連茶水都沒敢喝,到了安全的地方,眾人才覺得又餓又累。


    謝氏還在等宮裏的消息,也沒敢讓人外出買東西,好在這宅子裏還剩有些米和柴火。初寧就擼了袖子說要去給大家熬點粥。


    都過了晌午了,總不能都再餓著,萬一要跑也好有力氣再跑。


    謝氏讓程家的士兵都守在庭院裏頭,自己跟著去了廚房,幫著初寧燒火。


    初寧是會做些平常的吃食,但生火是不能的,看到謝氏在生火,好奇也要跟著學。結果火是點著了,自己也吃了一嘴灰,正一臉懵地看忍著笑的謝氏,全然不知道自己臉上發生


    此時,男子低低地笑聲亦從門口處傳來,初寧整個心髒都顫了顫,猛然轉頭。


    徐硯逆著光正站在門口,陽光將他身形拉得特別修長高大,在初寧眼中如山嶽一般魁梧。


    “徐三叔!”她忘記了矜持,幾乎一蹦三尺高,飛撲上去。


    徐硯張開手將她抱住,但很快就又推開她:“身上不幹淨。”


    他倒沒怎麽動手,就是免不得被血濺了一身。


    初寧卻不管的,她現在就隻想黏著他,想抱著他!


    短短半天如同隔世。


    她抱著他就撒手了。


    謝氏見到徐硯,知道事情是解決了,偷偷退了出去。


    徐硯用手托著掛在自己脖子的小妻子,一轉身就將她抵在牆邊,也不嫌棄她唇上都沾著灰,低頭便吻住她。


    這裏牆並不平整,硌得初寧背後有些疼,可她卻無比喜歡這種真實的疼。


    徐硯回來了,他回來了!


    初寧從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如此害怕,心顫抖著,堅強了許久的眼淚滑落,沾濕了兩人唇。


    “......卿卿別怕,我在。”


    是啊,他在。


    在徐硯的呢喃中,初寧將他抱得更緊。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小天使的評論說徐立軒人設的事,他確實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設,後麵也認清楚一些。我之所以寫完,是因為想著故事裏的配角也該有個完整交待,徐立安就止在了摔鐲子認清的那裏,而徐家長房任氏和徐大老爺肯定是完了,還得有人支持,許氏嫁來是對她不公平的,但她卻是拯救長房的一個角色,出場不多,也在這章才立起人設,但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了。人生百味嘛,要是讓小天使看得不高興,在這裏說聲抱歉哈。


    ————————


    初寧和徐三叔團圓,此處應該要有紅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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