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朝服在兩天內就送了過來。次日正好逢朝會, 他身姿筆挺再度站到自己以前的位置上。


    後邊來的大臣看到時還愣了愣。


    那天在內閣反對徐硯前去勘察的張閣老進來一看, 他站了近三年的位置被人占著, 詫異片刻, 從背景認出那人是宋霖。


    他一口氣就憋得難受。


    朝堂上向來論資曆,宋霖回朝, 入閣資曆就是在他在前, 他再氣悶也沒有辦法。


    張閣老幹憋著站到他身後,垂眸不語。


    許多大臣都看到這一幕,站在太子那邊的心裏都是高興,跟著停直腰杆, 瞬間精神鬥數。


    三皇子一黨都忐忑不已。


    宋霖回朝,案子是在鎮撫司內中審訊,並未公開。最終公示隻有三司出具的部份平反證據,到最後是誰誣陷並未說明查清與否,但三皇子黨自己就心虛啊。


    宋霖又不是蠢的,肯定知道是誰害的他。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宋霖手上已經有實證,並且是暗中領頭的陳同濟還親眼看過,可私下做過什麽事, 他們心知肚明的。怎麽能不打鼓、害怕。


    他們知道宋霖接下來肯定要報複三皇子黨。


    在三皇子黨瑟瑟發抖的時候,其它人就都在邊上看熱鬧,就差沒高喊打起來、打起來!


    金鑾殿上微妙的氣氛在太子與幾位弟弟進場時是達到最高點, 眾人看著太子笑吟吟的與宋霖說話,餘光就不斷瞥張閣老,還有後來的周家人。有些可惜三皇子還在禁足。


    <a href="http:///"></a>


    不然這才叫熱鬧啊!


    然而更叫他們可惜的是, 今日早朝宋霖與三皇子的人居然沒能吵起來。


    散朝過後,中朝議事。


    太子就近來邊陲有韃子頻頻騷擾一事做出了幾個提議。


    事關國家與百姓,眾人亦是一致對外,理智論事。


    明德帝看著這派和睦,想了想,準備把三兒子放出來的事再往後壓一壓。


    等徹底散了之後,閆首輔拉著宋霖出了皇城去吃飯。


    張閣老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神色陰沉,等他出了皇城的時候,有護衛上前跟他低聲稟報:“閣老,宋霖和兄長清算,而且宋氏宗族的幾位長輩已經將宋霖再歸入宋家。說先前是受了誣蔑,並無失德,所以宋霖回族了,但聽說宋霖意在兄長的宗長之位。估計宋家要內鬥。”


    “宋霖的兄長是叫宋陽吧,保定府當知府那個?”


    “是的,這幾年來政績一直平平,還在原職未挪動。先前也曾有人彈劾過他,卻一直沒能成功,似乎是宋霖以前的人在暗中保他。”


    張閣老聽著思索片刻說道:“我知道了。”


    說罷上車。


    護衛忙問:“閣老,上哪裏去?”


    “去平時的那家酒樓,你也去給送個信。”


    一句暗語,護衛當即應是,安排車夫與其他護衛先行,自己則去送消息。


    過了不久,張閣老所在的包廂來了一個人,那正是陳同濟。


    兩人常在這裏接頭,酒樓是陳同濟暗中置下的產業。


    陳同濟上就問:“張大人是有什麽急事,非要在這白天這個時間段見麵。”這樣很容易暴露他們。


    張閣老比了個請的手勢,笑笑說:“是關於宋霖與宋陽要鬧翻臉的事,宋霖準備奪宗長,你看此事能不能操作,讓宋霖身上擔些罪名。與嫡長相爭,兄弟蕭牆,不正是我們動手的機會。”


    陳同濟想了想,說:“此事暫且先別動,我先前就知道了。宋霖不會打無把握的仗,我了解他。他能翻身,就已經說明此人極善籌謀。”


    張閣老聞言沉默了片刻:“既然陳大人這樣說,那便緩緩吧。還是上陳大人愛吃的醋魚?”


    “不了。還得給張大人說聲不好意思,陳某先前已和人有約,如今已經過了時間,下回陳某再和張大人賠禮。”


    兩人又言笑幾句,陳同濟匆忙離開。


    等張閣老用過飯,有一個護衛前來匯報:“大人,陳大人是直接就回了府。先前也沒見有人去陳府,後來也沒有。”


    “慫貨!”張閣老一下就摔了茶碗,“他這哪裏是想要看清情況,分明就是認慫!怕宋霖一下子就按他頭上!之前他還退了與宋霖女兒的親事,他也怕被清算吧!”


    陳同濟慫,他可不怯宋霖!


    張閣老吩咐道:“讓工部的李侍郎那裏醒目的。”汝河那裏要安排,京城這裏,他也要安排!


    陳同濟不敢動,他自己來!


    說罷,已要打算晚間暗中和周家人相匯。


    而此時的宋陽已經回到保定府在衙門呆了一天。


    他回京那天是沐休,過了沐休不到位,還留在京城,分分鍾會被言官參一本革職。


    宋陽實在是氣得不輕。


    那天他根本連門也沒能進,他賣好讓長老拉弟弟回宗,那些長老也說明是他這個宗長示意。結果弟弟應下回宗,卻仍看都沒看他一眼,連門都沒給他開。那些長老從宋家出來後,都說盡力了。


    但這些話就騙鬼的!


    肯定是宋霖跟他們說了什麽話,又因為宋霖如今再度貴為閣老,他們不願意加入兄弟間的混水裏。隻要宋霖回|族了,於所有宋家人都有利,他們目的也就達成,哪裏還管他這宗長的死活。


    他擔宗長,真的就是占了長字!


    宋陽氣得難受,連著兩宿都不能安眠。


    宋霖父女那裏卻是在燭下用飯,說說笑笑十分高興。


    初寧聽到父親說明兒下午有空,又驚又喜:“您真的能帶我上街?”


    “爹爹什麽時候唬過你!”宋霖對女兒的質疑瞪眼,小姑娘當即討好道,“不是這個意思,是高興的,爹爹好多年都沒和我上街了!”


    父親幾乎就不帶她上街,帶她出門都隻是去莊子和一些人少的地方,所以她才那麽高興。


    宋霖聞言,心裏內疚。


    女兒小的時候,他帶她上街那麽兩三回,隨著他官越做越大,來問女兒親事的人也越來越多。


    到最後,他根本就不願意叫女兒出現在別人麵前,家裏又沒女眷,更不敢讓女兒別的姑娘多來往。就怕有人算計。


    結果還是上了陳家的當,給女兒定下親事那天,他在妻子牌位前站了整晚,對女兒愧疚無比。


    後來又知道陳同濟暗中轉靠三皇子的事,他更是憤怒難過,所以在後來替太子頂罪的時候完全沒有猶豫。


    因為他獲罪了,女兒才有借口去給陳家退親。


    也是中了陳家的算計後,他才恍悟自己是關心太過,保護太過,才叫女兒對能進到宋家的人沒有防備。


    好在最後他挽回了自己犯的錯誤,如今自然是要好好補償。


    宋霖思緒百轉千回,初寧已經高興得在想明天穿什麽衣裳。


    到了次日下午,初寧小歇起來就穿戴,聽到父親歸家來,一陣小跑就湊到他跟前。不到半刻鍾,宋霖換好衣裳帶著小姑娘上街。


    初寧已經逛了幾,對京城也還算熟悉了,一路上跟父親說著哪裏有好吃的,好玩的。當然這都是徐硯帶她去的,說話的時候自然離不開他。


    宋霖原本好好的心思,被鬧得不上不下的,心裏直罵徐硯簡直陰魂不散。


    都離京了,還讓女兒句句話都不離他!


    跟小姑娘逛街,自然就是看到什麽買什麽。


    宋霖也是過來人,當初怎麽哄小姑娘的娘親,如今就怎麽哄小姑娘。


    一路逛銀樓、胭脂鋪、綢緞莊,街邊的小玩意也不放過。


    路上宋霖遇到不少同僚,都紛紛上前向他見禮,見到他居然帶著女兒逛街,小姑娘又如花似玉的,說不驚訝就鬼了。


    近幾年因為安成公主的關係,初寧在京城還算有知名度,但真正見過她的大臣並不多,一般隻有女眷識得她。


    於是,宋閣老有位極漂亮的女兒一事又開始成了熱話題。


    宋霖煩死那些看到他就上來打招呼的大臣,連帶叫女兒也要一勁兒給他們見禮,沒見他女兒都揉腰了?!


    氣悶之下,這街也不能好好逛了,又近晚飯點,宋霖就帶著女兒去京城有名的匯滿樓用飯。省得總是偶遇這個,偶遇那個!


    但總是天不遂人願,宋霖還是和人偶遇了,那人還是安成公主!


    不早不晚,正是父女倆進門之後。


    初寧根本沒有多想,見到安成公主歡喜地就上前親昵挽她胳膊,宋霖看著女兒掛在人身上,臉都要氣綠了。


    安成公主聽著小姑娘吱吱喳喳說今兒和父親出門的事,餘光掃了一眼宋霖,笑道:“這還真是湊巧。”


    宋霖想翻白眼,他不相信湊巧。


    安成公主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朝他又挑釁一笑,仿佛在說:我就是故意的。


    若不是宋霖的忍字功好,恐怕得當場又和安成罵起來。


    可轉念又想到一些事情,倒是主動了:“既然偶遇殿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讓臣做一回東。”


    宋霖說出完全不符合她印象的話,安成公主心中警鈴大作,初寧已經拉著她袖子在撒嬌:“殿下要是沒約人,就和我們一道用飯嘛。”


    安成公主不忍小姑娘失望,先是暗中嗤笑,管他宋霖哪根經沒搭對,她還怕他不成。於是就那麽應下來了。


    三人上了二樓的雅間,初寧按著安成公主和父親的喜好點了一大桌菜,殷勤地給兩人端茶倒水的,一直笑得很高興。


    她知道父親和安成公主間不對,但她現在是安成公主的義女,還是希望兩人能有緩解的。


    倒好水後,還抖機靈說忘記添她饞了許久的菜色,就跑到外間去喊小二上來再點菜。


    這分明就是留了空給兩人說話。


    宋霖也不辜負女兒這番心意,對安成公主單刀直入問道:“你為什麽收卿卿為義女,你當年為什麽突然會和惠娘關係變得那麽好。”


    那麽多年過去了,宋霖似乎終於察覺到有問題了。


    安成公主一手托腮,一手摩挲著杯沿,似笑非笑地看他:“沒有為什麽啊,女人間的友誼,哪裏你們這些木頭一樣的男人能懂的。”


    既然當年惠娘選擇隱瞞,她也沒打算說出來。


    她皇兄也沒有找宋霖說,她也更不會說!


    就讓宋霖繼續誤會,惠娘是自己疏遠魏家的事吧。


    宋霖被她一句話頂得眯了眯眼:“你安成一向是無利不往的人,你這樣的話,我會信?!”


    “既然宋閣老都說我無利不往,你想從我嘴裏套話,不賄賂賄賂我?!”


    安成一張利嘴了得,把宋霖憋得皮皮直跳,她卻是笑得高興。


    就喜歡看這混蛋氣死又奈何不了她的樣子!


    讓他總是惡意揣測她!


    初寧那裏點個菜,也不能拖很久,她聽到安成公主的笑聲,以為是兩人相談甚歡,就回到屋裏。


    “——殿下怎麽笑得那麽高興,是什麽好玩的事情,我也要聽。”


    小姑娘啥也不知道,安成殿下挑釁似的看了一眼宋霖,拉著她到自己身邊坐下說:“是你爹爹跟我講了個笑話。從前有隻烏龜,想打探一些事情,但打探的對方是他仇家,然後那烏龜就仗著自己殼硬,真去問了!”


    初寧聽得一臉懵。


    這有什麽好笑的?


    宋霖手緊緊握著茶碗,要不是有良好的修養,真的要氣到把茶杯砸安成公主臉上——


    這個毒婦,居然罵他是烏龜!!


    宋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忍到用完飯的!


    ***


    京城在四月下旬的時候又開始下雨,陰雨綿綿,初寧原本約好和吳馨宜還有徐家姐妹去上街的,結果因為連著幾天雨天取消了。


    她隻能窩在家裏縫襪子,想到前陣他爹爹居然願意幫她送信和送襪子給徐三叔,她就決意要給爹爹多做幾雙。


    所以沒能上街也不是十分失望。


    就是宋霖回來總是聽到說初寧在縫襪子,就一臉哭笑不得。


    他是真不想腳趾頭被襪子再勒一回,等女兒縫好,他還是叫女兒先緊著她徐三叔吧,還能順帶哄女兒高興。


    一舉兩得!


    而又被未來嶽父暗搓搓算計的徐硯早已到了要分段的汝河處,那裏也正是連著幾日的雨,這些天他隻要外出,身上的衣裳就沒有幹的時候。


    順著分流段一路前行,除了勘察地形,還得去當地的衙門調輿圖,走訪分流會波及到的村子。要統計人數,還要再給他們計劃重新落腳的地方。


    一連串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讓人能好好休息的時間。


    徐硯基本都是能騎馬的時候騎馬,到了晚上倒頭就睡得不醒人事,不過大半個月,人就清減不少。


    他能連軸的轉,李侍郎卻是轉不動。那麽熬了不到四天,李侍郎就各種借口躲懶,甚至是去攬最輕鬆的抄錄工作,那些抄錄其實也是他手下人完成的。


    李侍郎天天就打算著隻等分功勞就好了。


    在這天,張閣老的信終於送到他們所在,交到了李侍郎手裏。


    信裏的打算叫李侍郎心髒怦怦地跳,又驚又狂喜!


    他怎麽就沒有想到這麽好的辦法!


    他把信看了兩遍,然後燒成粉末,開始按著張閣老的示意開始謀劃。


    京城那裏,土默特部的來使也在次日離京,邊陲發現韃子探子的密報越來越多,形勢十分嚴峻。


    在這個時候,明德帝知道三兒子該放出來,不能再等了。


    兵部現在還要周家人領頭做點實事。


    於是,三皇子於四月底的時候,終於出了皇子府,重新出現在朝中。


    這個消息傳到徐老夫人耳中時,她正叫了家裏的西席當著她麵考孫子的功課,明年徐家三位少爺要再下場,一點也馬虎不得。


    但老人聽到這個消息,想到兒子傳回來的信,心頭一緊,把檢驗功課的事交給西席,自己回屋一通準備。


    當老人盛裝打扮出來的時候,徐家三兄弟看得一怔,又看了看天色。徐立軒便說道:“祖母,已經要日落了,您這會是要出門?”


    徐老夫人看了眼長孫,心中無聲歎息,但早已定好的事,如今長孫也似乎是看開了。她更是堅定決心,說道:“對,我出門一趟,你們今晚就回父母那邊用飯吧。”


    徐立安看著祖母離開得匆忙,似乎又沒有吩咐人準備什麽東西,疑惑道:“祖母這是要上哪兒,去作客也沒有帶禮物,好生奇怪。”


    自打徐立安偷偷把那盒小玉貓取回來後,他就變得沉穩內斂許多,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樣衝動,近來長輩們都說他終於是長大了。


    他這話問得兄長們也沒法回答,西席給開小差的三兄弟一人一下戒尺,凶道:“繼續給我寫!錯一個字,我也會向老夫人稟報!”


    三兄弟被打得直咧嘴,忙提筆繼續破題。


    初寧正給屋簷下的一叢玉簪花澆水,聽著被父親重新找來回的老管事匯報家裏修膳情況。


    皇帝很實在賞了銀子,他們在修膳上根本不用考慮銀錢的問題,初寧對明德帝的大方是十分感激的。


    老管事這邊才說到一半,就有護衛從外頭跑進來,說是徐老夫人上門了。


    初寧驚得險些把瓢都掉了,想也沒想,提著裙子就出去迎人。


    她才到了前院,就見到老夫人被林媽媽扶著下車來。她跑到跟前,才想起來自己可能儀態不好,忙又手忙腳亂的整理衣裳,和扶好簪子,然後工工整整給老人行禮。


    徐老夫人見著依舊嬌豔的小姑娘,心中百感交集,當然,高興是占大部份的。


    初寧扶著她往裏走,多少有些拘束,又拚命讓自己顯得沉穩。


    “您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說起來是該我去給您請安才是,多虧徐三叔給我們借了宅子,結果我們不客氣住著,連份薄禮都沒送過去。”


    老夫人知道小姑娘緊張,臉上都是笑:“宋大人願意住過來,是他小子的榮幸了,哪還能讓你送謝禮。我瞧著你這是又長高了。”


    徐老夫人待她還是一往如前,初寧心裏稍安,也想起先前自己在徐家為求老人同意做下的那些事。她臉頰滾燙滾燙地:“是又長了,都十四了,再不長,估計就不能長了。”


    老人哈哈哈地笑,意有所指地說:“對啊,十四了!”


    初寧聽得臉更紅了,心裏卻甜甜的。


    等老人說明自己是要來找父親的時候,初寧愣了愣,旋即猜想到什麽,有些不安地絞著衣角說:“老夫人,我爹爹還沒回來,估計還有一小會。我先陪您坐一會吧。”


    小姑娘心裏緊張,有些期待真是自己想的那樣,但又有些害怕。


    因為現在徐三叔並不在京城,怎麽老夫人就上門了。


    萬一真是她想的那樣,她爹爹聽過後,會不會發脾氣,把老夫人氣到。


    初寧從來沒有如此糾結過。


    一會希望不是自己猜想那樣,一會又期待是的。


    徐老夫人隻是笑,其實她心裏也是緊張的。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宋霖終於踩著暗色歸家。回到前院,就聽說徐家老夫人前來,如今女兒正陪著。


    宋霖腳步一頓,想到三皇子今天重新聽政的事,神色幾變。


    他離去二進的門檻就隻有一步,久久都沒能跨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徐硯:娘,兒子能不能娶到媳婦,看你的了!


    初寧指著徐硯:爹,你看到他了吧,就他,就他,我要嫁他!!


    宋霖:我想起來內閣還有事沒處理完......【轉身狂跑.jpg】


    安成公主唱:有隻烏龜跑得快,跑得快,跑得快~~


    ——————


    今天的更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吾家卿卿多嫵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謹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謹鳶並收藏吾家卿卿多嫵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