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的飯是肉沫茄子和清水豆腐,薑離憂不愛吃茄子,也不愛吃豆腐,吃掉小半碗白米飯後,就麵色索然地放下了筷子。沈蘭因抱怨道:“今天的飯菜沒有昨天豐盛。”那是當然,他們吃的飯和城主的夥食能一樣嗎。來綠洲城的第一天,秦影賞臉和他們一起吃飯,但秦影總不可能次次賞臉。聚餐的地方在綠洲城南區的一座帳篷搭起來的飯館,頗有幾分異域風情。店主自豪地說過,連秦城主都時不時來他家店裏用餐呢。薑離憂掀開帳篷往外走時,正巧碰見秦影。秦影正和夏泯在交代什麽事,擦肩而過的瞬間看見薑離憂,對他點了點頭算做打招呼。薑離憂也禮貌地回了一句:“秦城主。”正要離開的時候,手腕一緊,被人捉住了。回頭一看,秦影一手拽著他手腕,一邊道:“夏泯,你先進去,我有點事。”夏泯看了薑離憂一眼,恰到好處地掩飾了自己的詫異,率先進了帳篷。秦影回頭看向薑離憂:“學長,聽說你要離開?”第42章 秦影問他是否真的要離開, 薑離憂點了點頭。秦影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後,緩緩道:“是不是因為……”他還沒說出口, 薑離憂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 連忙擺手否認:“不是, 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我有一個朋友在a區,我打算去看看她。”薑離憂沒有撒謊, 他確實在a區有熟人。記憶恢複後,結合對原著的了解, 薑離憂發現這個身體的堂妹已經在a區混到了高層。有這一層關係在,說服他們動用儀器很方便。秦影問:“是你以前那位女朋友嗎?”沒等薑離憂回答, 他又失笑道:“你不用回答, 抱歉,我不該問的。”薑離憂沉默片刻:“……是我妹妹。”他知道秦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誤會,原著中的“薑離憂”為了擺脫秦影的糾纏曾經讓堂妹冒充過一段時間的女朋友。不過秦影並不知情,直到現在還以為那是他與自己分手後無縫銜接的新女友。秦影思索片刻:“巡邏支隊三天後出任務,路線和你去a區順路,你可以到時候一起出發。”他答應得爽快, 薑離憂也鬆了口氣:“好,謝謝。”因為確定要走, 薑離憂這兩天沒有像周哥他們一樣在城中尋找適合的工作, 而是無所事事閑逛了兩天。越了解綠洲城他越是佩服秦影,能把偌大一個城池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異能者和普通人像末日以前一樣相處,沒有霸淩, 沒有血腥, 如果說末日裏還存在桃源仙境, 那毫無疑問就是這座城池。不過,逛了兩天,薑離憂還是不知道城市中央的高塔是幹什麽的。那一座燈塔似的高樓佇立在綠洲城中央,整體呈現純白色,和周圍被風沙磨蝕的建築不同,它是一種格格不入的嶄新。薑離憂問過秦影,但秦影卻道那隻是隨便造的。在沙漠裏,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建造一座沒有任何用處的精美白塔?秦影肯定沒告訴他實話。除此以外,薑離憂還發現城中居民似乎會刻意避開那座高塔,但當薑離憂問起他們原因時,他們會一臉茫然地解釋自己並沒有這樣做。然而等到下次,他們依舊會為了避開白塔繞遠路。真的很古怪。薑離憂把這古怪藏在心底,打算等到從a區回來時再一探究竟。來綠洲城的第四天,正當巡邏支隊打算出城時,一陣尖叫劃破了清晨寂靜的晨霧。無數條血肉模糊的骨架懸掛在綠洲城的城門口,觸目驚心。那是守衛城門的士兵,被人用鋒利的刀片削得隻剩下骨頭架子,繩子將雙手吊起,像寒風中的臘肉在夜晚的沙漠晃蕩了一整夜。被削下來的肉堆成了小山,就放在城門正前方,一夜過去,已經被夜行的野獸啃食得七零八落。濃鬱的血腥氣被沙漠幹燥的風吹拂過來,當場就有人臉色一變,扶著城牆大吐特吐。夏泯走到秦影身邊,低聲道:“老大,是沙匪幹的。”秦影的臉色是少見的陰沉。這是薑離憂來到綠洲城第一次見他一丁點笑意也沒有的樣子,這個模樣和以前有幾分像了。他忍不住問道:“問題很棘手嗎?”秦影沒說話,身旁的夏泯代首領回答:“遊蕩在附近的沙匪,都是綠洲城內被驅逐出去的罪犯。他們和城主結怨很深,時不時就會發動像現在這樣的襲擊。又因為他們很會藏,所以每次清繳都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薑離憂問:“他們為什麽被驅逐出綠洲城?”夏泯猶豫地看著他,似乎不知道是否該告訴他殘酷的真相。秦影轉過身來,淡淡道:“因為吃人。”“綠洲城剛剛建立時,城中食物來源不足,每個人都在忍饑挨餓。餓了一段時間後,城中開始有人消失,經過調查才知道,是那些餓瘋了的異能者把人煮來吃了。”說到這裏,秦影輕輕歎了口氣:“那是綠洲城最黑暗不堪的一段曆史,我原本想隱瞞這件事,卻沒想到還是以這種形式出現了。”薑離憂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總不能告訴秦影,這些沙匪就算不管,也會全滅在不久後的異潮中吧。到時候秦影問起他怎麽知道,薑離憂可沒法回答。秦影無意識咬著拇指指尖,對薑離憂道:“你最近還是別去a區了。我會派人清繳沙匪,在這項工作沒有完成前,綠洲城附近都會很危險,最好不要外出。”秦影以前就是這樣,思考時會下意識咬著指尖,越棘手的問題思考得越久,直到血都流出來,薑離憂會掰開他的手,不準他再繼續咬。當然他現在也是這麽做的,掰開秦影的手時,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秦影頗為不自在地轉過臉去。薑離憂理解他擔心自己安全的心情,但是即將來臨的異潮可比沙匪要恐怖一百倍,所以他離開綠洲城的決心很堅定。“沒關係,我們不一定會碰上沙匪。而且我的異能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說不定能幫他們找到沙匪。”秦影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薑離憂能感覺那目光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漸漸冷下來。秦影簡短道:“好。”薑離憂把薑送留給趙姐照顧著,畢竟長途跋涉對小孩子來說還是太危險了,風餐露宿也很辛苦,趙姐是他比較信得過的人。到了離開那天,車開到一半,他聽到後備箱傳來異樣的聲音。異形還是沙匪?薑離憂警惕地停下車,拿著槍來到後座。“別開槍,是我!”沈蘭因舉手求饒。薑離憂鬆了口氣,隨即麵色嚴肅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把你崩了。”沈蘭因道:“唐冰哥,我要和你一起去!”“路上很危險的,你呆在城裏就行。”“都走這麽遠了,你還要把我送回去嗎?”沈蘭因可憐兮兮道,“路上遇見異形,我可能會死掉的。”也是這個道理。薑離憂一想,反正自己去a區辦事很快,有把沈蘭因送回去的功夫,事兒都辦完了。車開了一天一夜,才總算離開了綠洲城的範圍。視線裏失去了地標性的建築,唯一能辨別路線的工具隻剩下了手上的指南針和地圖。沈蘭因指了指前方:“唐冰哥哥,你看那是什麽?”一座佇立在夜晚的沙漠裏、孤零零的殘破建築出現在視野盡頭,看上去像一個廢棄的加油站。“我好累哦,都坐了一天車了,咱們就在這裏休息吧。”沈蘭因撒嬌道。薑離憂原本的計劃是不眠不休開三天,直接抄近路衝出沙漠。但沈蘭因畢竟是女孩兒,撐不住他這作息,需要休息。薑離憂在離建築物半公裏遠就停下了車:“秦影說過,最近綠洲城附近沙匪猖獗,入夜更加危險。我們先就這樣走過去,確認那棟建築是安全的再休息。”沈蘭因笑嘻嘻的:“唐冰哥,你考慮得真周到。”薑離憂在心裏歎了口氣,少女心思很好懂,這女孩一看就是喜歡他。但薑離憂是永遠也無法回複她的感情的。他心裏琢磨著要找個機會把話說開,沈蘭因卻率先開口了。“唐冰哥,真沒想到你和秦城主以前是一對,肯定是他對你不好,你才會和他分手的。”薑離憂想了想:“他對我很好,是我當時嫌他沒錢。”“這還不叫對你不好?”沈蘭因差點跳起來,“要是我有你這麽漂亮的對象,我偷電瓶車都要養你。”薑離憂的嫌貧愛富,在她嘴裏都變成了優點。“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勢利的人,反倒是秦城主,我雖然很感謝他救了我們一家,但是唐冰哥,你不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太過專注了嗎?”“哪裏有分了手還這麽盯前任的?他根本心思不純。”薑離憂好笑道:“你又知道了?”沈蘭因:“因為我也是這樣的人。也就是我沒錢,我要是像秦影一樣有錢,我就蓋座城堡把你供起來。”談話間,兩人來到殘破建築物前方,薑離憂眉頭一皺,噓了一聲。沈蘭因聽話地停下腳步。微弱的慘叫夾雜在微風裏,被風送進了耳中。兩人對視一眼,放輕腳步,來到了斷壁附近。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一窺屋內的場景。沈蘭因瞳孔微縮,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一群普通人被牲畜似的趕進了角落的圍欄,神色惶恐,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好似一群待宰的羔羊。圍欄外,站著六七個雙目猩紅,神色狂妄的異能者。他們在尖叫和哭喊聲中,走進圍欄,隨手抓住了一個閃避不及的男人。在男人驚恐的求饒聲中,舉起手中的大砍刀,哢擦卸下了他一條胳膊,哢擦,又一條,丟進了屋子中間煮沸的熱水中。淒厲的哀嚎伴隨滿地駭人的鮮血流淌。沈蘭因一直知道末日的殘酷,但她被周哥趙姐保護得很好,加上自己也有的一點小機靈,很少吃虧,以為世界上最黑暗的場景,也就是異形屠殺人類了。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人類也會向同伴揮舞屠刀。新鮮的胳膊被熱水顧湧的氣泡衝了上來,水溫很高,不到片刻就聞到了陣陣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