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上坐起,外麵的天色已微明,窗外的花木林,還有縈繞不散的晨霧。是清晨的五點多。我抱著一個厚枕,斜靠在床頭,再也沒有了睡意。


    心想那麽早,雲璃不會就開始搬家,樓上並無聲響,一定是還在安睡。想起昨夜見她時麵色的疲憊,也不知她出了什麽事,這樣一想,心裏閃過一絲對她的憐惜。


    我低頭一看,手裏那隻雲璃送我的紅色中國結,還被我緊緊的揣在掌心,我把它輕輕的貼在臉上,仿佛感到了雲璃的撫慰。


    晨霧漸漸褪去,天色已是大亮,似乎在隱約之間可以聽到從榮華小築外麵傳來的嘈雜,城市裏的人,也開始忙碌了。透過窗,看到三樓的那個女房客,已經是梳洗的很光鮮的背著包走下樓來,出門去了。樓上的雲璃還沒有任何的動靜,正在猶疑是否去喊她時,門口突然傳來汽車開近的聲音。


    我走到窗前,看到一輛搬家公司的專用車,停在了門口,車上裝滿了家具,屋主和一個中年男人一同從車上下來,指揮著站在車後的幾個年輕搬家工,把車裏的家具,往樓上搬。我心裏吶悶,從屋裏走出來。


    屋主見到我,熱情的和我打招呼,啊,陳先生,好久不見了。這是二樓新來的房客,王先生。新房客?我喃喃自語。屋主見我沒反應過來,走上前說,哦,上次那個年輕的男大學生看了我的房很是滿意,說是第二天搬進,晚上又打電話給我說找到更便宜的房子,不來住了。你瞧,還是王先生爽快嗬,一聽說我有空房,看都沒看,就直接搬來了,哈哈哈。那一刻,我的心底劃過一絲涼意,麵色一定是蒼白的嚇人。我聲音如細蚊一樣的回應著屋主,嗬,是這樣的。然後,我轉過身對那個王姓男人客套的說,歡迎王先生。


    一片嘈雜聲裏,我滿懷心事的走到二樓去,雲璃住過的房間,這一刻是大門敞著的,幾個搬家工,正把那個男人的一些家具,小心的放置進去,屋主正帶著那位王先生,在偌大的套房裏穿行。視線所及之處,沒有雲璃的半點蹤影和氣息。


    我神色頹然的走下樓來了。


    我的世界,從這一天忽然就沉寂了下來。


    我不願意去開動我的大腦,想這樣一些很離奇的事。可是,在雲璃離開前的那些日子,做的幾個夢,老在我的眼前浮現。


    我夜夜拿著雲璃送給我的那隻中國結,想念著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屋主有幾次來收租金時,見到我發呆的樣子,以為我病了。我對他微笑,說我很好,隻字不提我在這兒經歷的一切。


    我相信沒有人能體會我對雲璃的愛意。我總在想,事已至此,我已完全有理由相信雲璃是一個不尋常的女子。我想,雲璃無論來自哪裏,既然她肯主動來尋我,給我一份情感上的依偎,我亦沒有理由覺得驚恐,也無法阻斷我對她的記掛。


    半個月以後的一天,那家專門登載奇情故事的雜誌來電,問訊我的約稿為何遲遲沒有到,我這才記起,從雲璃離奇的消失後,我一直沒有再動過那些小說稿。


    他們要的正是雲璃在的時候,我寫的最後一篇小說《新房客》。


    我從淩亂的書桌上,翻來翻去,終於把它給翻了出來。那也是雲璃讀過的我寫的最後一篇小說。把那一疊小說稿,拿在手上,想起雲璃如今的人去樓空,何日再見,渺茫無期,我便黯然神傷。


    我的眼神輕輕掃過已放置多時的書稿,忽然間,一行小小的字閃進了我的視線,那是雲璃的筆跡,放在那些淩亂的書稿間,窗外,夜夜濕汽瀰漫,字跡已經有些褪色了:崇恩,以後,見亦不見,還很難說,我喜歡你小說裏的那種驚鴻一瞥,便念念不忘的愛,雖然,真要把它放置在紅塵俗世間,它是如此的殘忍。我明白你對我的情誼,但我們是兩種生活或者說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愛到此處,於你我而言,是剛剛合適,不多不少的,把我忘了吧……


    看到這裏,我的眼淚,忍不住的流下來。我想雲璃或許不會明白,我原本就是那種念念不忘的男人。我把書稿收藏起來,又從電腦裏,重新列印了一份,給編輯給寄了過去。


    第二天我就搬離了榮華小築。


    以後的生活中,我再也沒有寫過小說。


    我成了一家公司普通的小職員。每個月拿著固定的薪金,日子過的到也還可以。


    沒多久,我開始了一次新的戀愛,居然有些淡忘了雲璃。


    隔年夏季,在這個城市最熱的時候,我確定了婚期。舉辦婚禮的前夜,我在房間裏獨自整理東西,看到雲璃送我的中國結,握在掌心裏,隔了那麽多的日子,還是愁腸百轉。想起去年冬天,雲璃神秘消失前的那個晚上,我問她是否還能再見,她摸稜兩可,隻是給了我一點希望。


    這一刻,我把中國結握在掌心,心裏有種從未有過的安定和從容,但還是有片刻的遺憾,因為我自知和雲璃的再見已似是煙雲般的渺茫了。


    把中國結輕輕的放到箱底,算是塵封了和雲璃的記憶。


    然而偏是在當夜,半夢半醒間,雲璃入得夢來,輕輕的走到床前,仿佛是從前那般輕盈多姿。聽她一臉誠摯的柔聲說道,崇恩,恭喜你嗬,終於有了新的生活。我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你要保重嗬……


    從來沒有過的真切,我在夢裏喚著雲璃的名字,驚醒過來,是淩晨四點,四周空空蕩蕩。


    夜風把窗推開,窗紗在風中飄舞。我感到極度的口渴,起身開燈,看到燈下的日曆,心中不由大驚,上麵顯示:農曆七月十四。正是中國民間傳說中的還魂日——盂蘭節。


    雲璃真的來過,我急步走到箱子前,打開一看,睡前放進的紅色中國結,已經不在了。我看著空蕩蕩的箱底,淚如雨下:雲璃當真是要讓我把她忘得決絕,不肯給我一絲一毫睹物思人的機會……


    隔日,我的婚禮如期舉行。


    婚禮之後,開始尋常飲食男女的生活。


    一年後,我當了父親,和太太整日輾轉在柴米油鹽中,瑣碎卻也是幸福的。


    偶然念及雲璃,隻當是南柯一夢了。


    ☆、守墓人


    守墓人和靈魂之間,有一個私秘的通道,每個守墓人在夜深人靜月色撩人時,都有機會聽到靈魂的獨白……


    守墓人


    江航


    那年我才念到高二,就厭倦了讀書,向父母提出離開校園。因為正好得到了一個工作機會,父母也就沒再說什麽了。


    當時,市裏的殯管所在招聘,我瞞著父母去應徵了公墓管理員,早些年,那是一個冷僻甚至令人生畏的職業,所以,沒什麽競爭對手,我居然一路綠燈,很順利的便得到了這個職業,正式成為殯管所裏的一名守墓人。


    我素來不信什麽鬼牽魂引的詭異之說,但上班的第一天還是有些許惶恐。


    值班室在公墓群的左側,五六個平方米的麵積,像是一隻小小的籠,房門很窄,卻有一扇大大的窗。加上我,一共是兩個守墓人,白天黑夜輪值,不巧的是,輪我上班的那天正好是我一個人值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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