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器也慌亂地道:“快說呀,哪怕是要老夫的心肝老夫也給你劑出來!”


    又是啞哧哧地笑了,秋離臉色變得十分灰白,他卻仍然吊兒郎當地道:“別急……別急……命是我的……我都不忙……你們忙什麽?大哥,煩你先去看看躺在何前輩那邊的兩個中年瘦子有沒有活著的?……照我方才出手……的情形預測……該有一個死不了!”


    馬標飛也似的奔向“鐵臂”俞同與“血影飛棱”錢篤和躺著的地方。他俯下身來,忽促地細細查視,片刻後,他突然興奮地大叫:“兄弟,有一個是活著的,還在呼吸!”


    半睜著眼,秋離沙啞地道:“可是那個大腦瓜半禿頭的夥計?”馬標忙應道:“正是!”


    籲了口氣,秋離澀澀地道:“麻煩大哥……拖他過來馬標立即彎下身去,但是,他卻並非如秋離的吩咐“拖”錢駕和,反而小心翼翼地半抱著他移到秋離這邊——馬標之所以謹慎的原因,是生怕稍一粗暴會影響到姓錢的老命。


    錢駕和如果有了萬一,馬標的兄弟秋離那一抹希望豈不也落空了麽?用力撐開沉重下耷的眼皮,秋離目光晦暗地注視著躺在腳前,麵如金紙,唇角血漬殷然的這位百隆派僅存的堂主。可憐錢篤和在秋離那一記攀月摘星手下,已是挨了九掌之多,雖則秋離這一記絕招的重點是攻擊“鐵臂”俞同,但錢篤和依舊遭了池魚之殃,沒有躲開這式奇招的威力範圍,俞同固然首當其衝,立即斃命;而錢駕和也強不了多少,他這九掌一挨下來,業已腑騰血逆,骨折肉腫,傷勢相當嚴重,連吐氣吸氣亦是那般微弱了。


    ‘蹲在一旁,馬標搓著手,低促地問:“兄弟,這個就在麵前,他大約吃你傷得不輕,眼前還在暈迷著呢,要怎麽做,你告訴為兄的,我來替你辦!”秋離低啞地道:“先救醒他再說……大哥,試著拍遍他周身穴道……為他通脈活血……搓捏關節……”馬標立即照著秋離所說,開始在錢駕和身上施救起來,片刻後,這位百隆派的堂主總算呻吟出聲,悠悠轉過一口氣來,緩慢而艱辛地,他那雙眼皮也微微撐開,迷惘而又空洞地覷視著馬標。


    這時,馬標一麵更加用力地替他活血通脈,邊忙道:“兄弟,這人醒過來了……”秋離振作精神,提高了嗓音道:“假如我猜得不錯,朋友……你就是那個什麽姓錢的堂主了?”蠟黃的麵頰抽搐了一下,錢篤和吃力地側過臉孔,有些膘隴地望向秋離,同時嘴唇翕合含混不清地吐了幾個字。


    大睜著眼,秋離道:“是也不是?”


    喘了幾次,錢罵和終於出了聲,但卻懲般微弱:“我……我是錢篤和……‘百隆派’……‘上隆堂’堂主……你……秋離,你怎麽會認……識我?”強壓著體內的痛苦,秋離費勁地一笑,道:“昨晚上,你和蕭世光在一幢石屋底下閑談……我即已大略看出你的形態來……姓蕭的不是……口口聲聲稱呼你為……錢堂主麽?”雖然在重傷之下,錢駕和依舊免不了驚得一哆嗦,他恐懼地問:“你聽見我們……談話了?然則……你在哪裏?”生硬地笑了笑,秋離道:“就在那幢石室的屋頂上。”


    怔了一會,錢篤和驚悸地呻吟:“老天……”忽然,他又惶驚地顫著聲道:“秋……離,今日這場擠鬥……看這情形……象是……象是你又贏了?……”秋離咬著唇忍受了又一次襲來的奇寒感覺,等這陣奇寒的感覺消失了,他才麵色更加慘白地道:“不錯……是我贏了,但這又有什麽值得奇怪的?錢大堂主……你該知道,我自來便極少失敗哪……”低黯地嘆息一聲,錢駕和又問:“我們……大掌門呢?”‘紅蓮洞’的兩位高人呢?……二大護壇呢……還有,其他的弟子們呢?”秋離嗆啞地一笑道:“你說的那些人全死了,你們其他那群……烏合之眾,早就樹倒猢猻散,逃之夭夭啦!”


    悲痛加上無比的淒倫,錢篤和哽咽著叫:“天礙……‘百爐一門……就這麽煙消雲散了?”籲了口氣,秋離低沉地道:“我想,這個結果原該在你錢某人的意料之中?”錢篤和的嘴唇哆嗦,雙目晦澀,他全身俱在簌簌顫抖,整張枯黃的臉龐上,都叫絕望與哀傷掛滿了……一邊,馬標著急地道:“兄弟,你的事要快辦啊,別再扯別的了!”


    微微點頭,秋離徐緩地道:“錢篤和,你我原無私怨……你是受人之祿,忠人之事……我呢?為了道義與責任,目標對的是古常振……如今諸事已了,你也劫後餘生……當然,我會饒過……你的性命……”幽幽長嘆,錢篤和悲涼地道:“罷了……秋離……我多謝你的恩典……我知道你並不……時常如此仁恕的……自此之後……錢某若能僥倖愈傷,即將退出江湖,永歸林泉,再也不做復出之想了……”咽了口唾沫,秋離幹啞地道:“很好,這是明智之舉……不過,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呆了呆,錢駕和迷憫地道:“求我……一件事?秋離……我是你的手下敗將……階前之囚……此情此景,我還有什麽事……值得你求?”抿抿唇,秋離苦笑一聲道:“當然有,而且事情很簡單……錢篤和,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解藥在什麽地方?如何去取?”又是一傷,錢篤和訥訥地道:“解藥?什麽解藥?”:秋離尚未回答,一旁的馬標幾乎連眼淚也急了出來,他搶著焦切地道:“我秋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中了毒,但這卻是你們百隆派的人所做手腳,如今業已危殆萬分,他全身發奇冷,且頭暈目眩,心中作嘔……錢篤和,是誰下的毒?什麽毒?毒性如何?解藥在哪裏?請你馬上告訴我們,這件事,你身為百隆派首要人物之一,斷無不知之理,我秋兄弟恕了你一命,你也該投桃報李,拿出解藥來替我秋兄解毒!”


    馬標這又急又快的一番話,頓時使錢篤和完全明白過來,他閉上眼,臉色在急速變化,頰肉在不停跳動,仿佛,他正陷於一個進退維穀的窘境中,一時難作決定,連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一看這情形,久經世故的馬標便立即明白了錢篤和心中的猶豫,他惡狠狠地道:“姓錢的,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兄弟對你手下留情於前,再又恕你性命於後,如果你以怨報德,不吐實言,妄想坑害我兄弟,今天第一個到鬼門關當過客的人就是你!”


    錢篤和仍然緊閉雙眼,喘息如火,但是,卻又簌簌哆嗦起來,他似是正麵臨一個痛苦的抉擇之前——自己的性命,敵人的性命,多少仇怨,但又多少恩償,全交集在一起了!


    忽然,秋離低啞徐緩地開了口:“不,大哥,隨他的意吧……不管他說不說出解藥的所在,全放過他……因為我早已說過我放過他……君子一言,重逾九鼎……我們決不藉此要挾於他!”


    秋離的這番話,有如狂風暴雨般震撼著錢篤和的心弦,也似根根鋼針一樣刺紮著他的耳膜,驀地,他雙眼驟睜,淚如泉湧中,嘶啞地低叫:“我說,我說……解藥在‘毒煞’諸葛恭的內襟口袋裏,是密藏在一隻小巧的錦包中,一共有三帖,全是純白的的藥粉,服一帖即能解毒,兩帖合服更有奇效!”


    馬標聞言之下,一陣風似的奔向了那邊諸葛恭的屍體所在處,錢篤和則如釋重負,長長籲了口氣,再度虛弱地合上雙眼。


    澀澀地一笑,秋離道:“錢朋友……很好……你多少還算有點良心……”。


    暗啞地喘息,錢篤和微弱地道:“是我想開了……秋離,你既能如此光明磊落,言行一致,恕過我的性命……我就為何非要捏住你不可?這對我現實的情勢上,良心上,全沒有一點好處……何況你說得對,我們私人之間並無恩怨……如今,這一切俱已過去了!”隨即苦生生地一笑,他又沉重地道:“就算我想怎麽樣……我也知道……我的力量是太微不足道了……”閉閉眼,秋離低啞地說道:“很高興你有這些正確的想法……錢朋友……這對你我來說,全是受益匪淺……”這時,馬標業已手拿一隻錦絲織就的小巧包囊快步奔了回來,他忙亂地伸手入內,掏出三小包牛皮紙包著的藥粉,蹲下來,顫抖地打開了兩包,不管三七二十一,捏開秋離的嘴巴便一股腦地傾倒了進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銀牛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柳殘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柳殘陽並收藏銀牛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