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離袖手轉出,暴吼道:“幹掉他!”


    咬牙切齒,雙目圓瞪,周雲的“壽龜劍”一偏候刺,又穩又準地指向正在踉蹌的丁驥背心!


    一聲尖厲悲切的驚叫出自地下的艾小玫口中,她淚流滿麵,雙手掩臉,不敢再看下去,周雲手中的利劍閃泛著寒森森的光芒,正筆直戳刺——此時,左邊的梅林中驀然響起一聲冷厲嚴峻的叱哼,一股宛似有形的強渾勁氣,“噗”地一聲卷襲過來,正絲毫不差地撞擊在周雲即將濺血的“壽龜劍”上,力量之大,競將周雲震出三步之外!


    這一個猝起的變化,除了秋離外,其他場中的三個人全被驚攝住了,周雲顧不得已經破裂流血的虎口,急忙躍進五尺應變,丁驥則就一溜滾挺立起來,右劍左鞭,驚魂甫定地喘息著再立架勢。地下,艾小玫則悲喜交集地哭叫著撲到丁驥身旁,與丁驥緊偎在一起。


    伸出舌尖來舔舔嘴唇,秋離慢慢走上前幾步,壓著嗓子道:“老友,大約是你們天山派的高手來了;方才那一記‘白莽氣’可真叫不簡單,與‘大禪指’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我猜得不錯,大概是你們那位三師叔!”一聽到“三師叔”幾個字,周雲不由機靈靈地一顫,惶恐道:“會是他?秋兄,如真是他,隻怕事情就不妙了,我曉得他老人家的脾氣!”哼了哼,秋離麵不改色,異常鎮定地道:“天塌下來我秋離會用腦袋頂著,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老友,你知道我的脾氣!”於是,他們都不再講話,右邊梅林之中,這時已緩步走出一個膚色黝黑泛亮,瘦長枯幹披髮如雪的老人來,這位老人也穿著一身齊肩無袖的白袍,大概是他的身架子太瘦的關係,那襲長袍罩在他身上就活象套在一根竹竿上無異,飄飄晃晃的,但越是如此,越更顯得他有一股飄逸而悠遠的氣韻,仿佛隨時都會馭著一陣風飛出去似的……老人的眉毛呈現著奇異的銀亮色,濃密而細長,左右各往下垂吊下來那麽一截,鼻小嘴小,卻生出一雙大得出奇的閃亮眼睛,兩隻超越常人的枯瘦手臂上,還各戴著一副寸許寬金晃晃的臂環,看上去十分沉重,象是純金鑄造……一見到這老人,丁驥與艾小玫已不由喜形於色,如見救星,二人同時躬身行禮,艾小攻振奮地大叫道:“三師叔……”丁驥也是滿臉恭謹之色,低沉地道:“拜見義父!”說著話,他一彎腰,恰好將肩上血淋淋的創口現在老人眼中,於是,老人深嘆的麵色微微一震!丁驥的一聲“義父”,叫得周雲心中一沉,他怔怔地呆立著,腦子裏也同時想到七師叔陸小樵為什麽不敢明著相助,怯難拖延的原因了冷森地看了看丁驥肩上傷口,又望了望艾小攻麵頰上的腫痕,老人的神色已更加酷厲,他冷漠地道:“驥兒,是誰傷了你?”丁驥嘆了口氣,訥訥不能出言,老人厲聲道:“我在問你!”似是還要為周雲掩飾似的,丁驥吞吞吐吐地道:“回稟義父……也是孩兒自己不好……”老人怒哼一聲,暴烈地道:“不要廢話,隻告訴我是誰傷了你!”又擺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丁驥沉沉痛痛地道:“是本門叛徒周雲。”頭也不回,老人道:“戴著麵罩的那個?”丁驥點頭,又似哀懇的語聲道:“但求義父不要難為了他,他也隻是受惡人唆使。不明就裏,才糊塗幹出這件傻事……”一揮手,老人又轉向艾小攻道:“小玫,你的傷又是誰打傷的?”艾小玫雙淚齊墜;一指秋離道:“是那穿黑衣的人,他最壞了,今夜犯莊,毀屋,傷人與唆騙周師兄,都是他出的主意……”黝黑的麵龐上沒有絲毫表情,老人緩緩轉回身來,又緩緩向前走了兩步。


    周雲咬咬牙,有些顫抖地躬身行禮道:“弟子周雲拜見三師叔,恭請三師叔老人家福體金安……”老人往旁邊走開一步,避不受禮,他銀髮隨風飄舞,冷峻地道:“周雲,你已非天山弟子,我亦沒有你這種師侄,今夜你來,是以江湖上摸底尋仇者的身分出現,我,也要用對付這種人的手段來對付你,我們彼此之間俱不用留情!”全身一震,周雲惶急地道:“不,不,弟子怎敢如此放肆?


    三師叔,老人家請聽弟子解釋……”老人雙自暴睜,一片出奇的眩目冷電閃炫,他決斷地道:“不用再說了,驥兒方才還一直在維護你,容恕你,小玫也不忍指責你,但是你對他倆如何?傷了驥兒,掌擱小攻,你還教他們當作自己同門的師兄妹看麽?為了小玫當年不肯依託你終身的這件怨隙,你競卑鄙地勾引外人前來陷害你的同門?太下流,太無恥了!”他下垂的雪亮長眉突然橫豎,冷酷地道:“若非我早來一步,驥兒如今已慘死在你劍下,大膽狂徒,不肖畜生,好一副狼心狗肺,好,我便用封禁多年的‘魔血爪’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麽顏色!”後麵,丁驥打鐵趁熱,假惺惺地大叫道:“義父,使不得,他隻是一時糊塗……”艾小玫也驚懼地哀求道:“三師叔,你老人家就恕過他這一次吧,他也是受人誘騙……”周雲恐慌地往後退,邊哽咽著道:“三師叔,請暫息雷霆之怒,容弟子奉稟……”老人寒著臉孔,一言不發,開始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行來,他那張黝黑枯幹的麵孔上布滿了殘酷的憎恨,決斷的血腥,以及,憤怒的狠毒……於是……秋離伸出手去,一把將周雲拖到自己身後,現在,他已正好對著功力無匹的的冷酷老人了。


    微微仰著頭,半眯著眼,秋離皮笑肉不動地打了個哈哈,道:“各位,你們這些雞毛亂喊亂叫一通,好象都在嚷喪一樣,聽在人耳裏實在不是好麽個滋味,怎麽著?你們以為這場架,周老兄是輸定了,死定了?對麵這頭老狗是吃穩了可以甕中捉鱉,手到擒來?”、哈哈一笑,他又吊兒郎當地道:“錯哎,不有我老子站在這裏呢。你這頭老狗大約就是天山派八代的弟子中的第一個‘銀髮霜心’可劄欽漢了?這是疆睡人氏的名姓嘛?剛才你說什麽?用‘魔血爪’挖周雲的心,來來來,我這顆活崩亂跳的心正在這兒,比周雲的更有趣,顏色更鮮艷,你有法子就來取去。我年紀雖然還輕,卻老早就活膩味了,這世上就是有了象你這種是非不明,昏庸老邁的東西,才會弄得如今的混沌不寧,冤屈難伸,疆陲老民盡有些知言識理、通精明辨的好人,卻怎生多出來你這種怪物?”幾十年來,可說這一生之中,從來沒有,也不敢有人在可劄欽漢麵前說過一句難聽點的話,更何況似此等輕藐與誣衊?可劄欽漢不禁氣得五內欲裂,雙目火紅。他鼻孔急速嗡嗡張著,嘴角在不停地抽搐,一張黑生生的麵孔變成了青白,滿頭的銀髮,也在剎那間根根蓬豎而起,那神態,好不令人驚煞!


    在秋離身後的周雲,簡直被驚傷了,多少年,鬱積心中的伏威令他不敢稍對這位三師叔有所失禮,甚至連反抗的意識都不曾有,如今,秋離非但在指著他的三師叔鼻子罵,更極盡嘲諷羞辱之能事,這,怎不令他心驚膽額,手足失措?哆嗦著,周雲恐懼地叫,“秋兄……”那邊,丁驥目睹此情,知道他的“義父”已動了真怒,他立即火上加油,緊接著來上了幾句:“義父,一切的壞點子都是眼前的這小子出的,不是他,今夜也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可恨這畜生竟敢還如此誣衊你老人家……”忽然,可劄欽漢竟奇異地在臉上浮起一層笑容,:這片笑顏異常古怪,它完全沒有包含一點笑的意味在內,是如此陰沉,寒瑟,冷怖,象是用什麽東西塑造上去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濃重的殺氣……周雲是十分清楚他這位三師叔素來的習慣的,而一個人的習慣大多不易改變。


    他惶恐地發覺了這抹笑容出現在他三師叔的臉孔上,於是,他驚恐了,由長輩們多少年來的傳說聚成了一個印象在他心田,他這位三師叔終年不見歡額,若是在此情此景之下,竟有笑容浮現,那麽,這笑容便代表著死亡,天山派的上下曾替他三師叔的這種笑容取了個名字:“閻王告示”!


    粗濁地喘息著,周雲啞聲低呼:“秋兄,小心……”秋離淡淡地道:“他啃不了我!”可劄欽漢站住了,他的語聲突然柔和得出奇:“小輩,告訴我你的名姓?”用手揉揉下領,秋離安詳地道:“我不。”可劄欽漢麵孔上肌肉驟緊又鬆,他仍是和緩地道:“你不怕做我掌下冤死之鬼麽?”哧哧一笑,秋離道:“怎麽不伯,隻是如今怕也沒有辦法了,你不會饒我,是麽?而且方才你已昏庸得聽信了你那寶貝義子的獨白,欣賞了他的演戲天才,我告訴了你我是誰結果還不是一樣?你是不會為了我是誰而改變初衷的,呢?”頓了頓,他又滿不在乎地道:“不過,假如萬一我有了個什麽長短,也是我不識天高地厚,咎由自取,怪不得老人家你替天行道,伯我等會無法啟齒了,是而趁著現在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趕緊告訴你幾句腑腑之方,日後凡遇上事,萬不可單憑情感意氣斷事,要多用用腦筋,你那義於是個天下最壞的人,比我還壞,你那師侄女也是個用情不專,難盼重託的等閑女人,這一對全不是玩意,你若狠得下心,趁早全宰了包不會有錯……”可劄欽漢冷漠地道:“你說完了?”秋離搓搓手道:“怎麽?你準備收拾我了?”緩緩地,可劄欽漢微微提起了他那兩條又細又黑又長的手臂,十指箕張如爪,裸露的兩臂肌肉驀地緊繃,隨即有如鱗波一樣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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