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眨眼,秋離向周雲低聲道:“黃衫會亮出招牌了:‘珠,焰旗’!”周雲也壓著嗓門道:“再轉一個山坳,天山派也會派人出來盤道。”於是,他們默默地策騎前行著,又折過一個形如鷹嘴的山彎,果然不出周雲所料,在道路當中已有二十餘全身穿著雪白絲織緊身的青年,分成兩排攔在路上,一個風目方嘴的中年人卓立於前。


    開道的韓子明一揚手中的珠焰旗,在呼獵獵的旗風裏,他將旗在頭頂轉了三轉,宏聲道:“江北綠林是一船,雙手承舵乃黃衫!”白衣中年人神色肅穆,他抱拳躬身道:“黃衫會乃北六省綠林盟主,本派索仰已久,不知貴派未經通告,駕臨寒山,有何指教之處?”韓子明端坐馬上,冷冷地道:“閣下為天山派幾代弟子?”中年白衣人沉著地道:“在下乃天山派十代弟子‘方天戟’黃齊,專司守道迎賓之責。”韓子明深沉地道:“煩請黃兄通報貴派掌門一聲,就說黃衫會總瓢把子親臨寶山,拜渴貴派貴門有要事相商。”’叫黃齊的中年人似是早巳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道:“本派掌門如今正值焚香頂膜祖師之典期,有七七四十九天不會客,尊駕等實是來得不巧。”唇角浮起一絲冷笑,韓子明道:“這卻真是不巧,但吾等沼迢萬裏來自中土,披霜飲露,歷盡艱辛,來至寶山卻不能與貴派掌門見上一麵,這,未免也太悖情了吧?黃齊麵無表情,沉穩地道:“這隻有抱憾了!”吸了白氣,看得出韓子明是強忍怒氣,他硬生生地道:“能否請兄台通融傳報一聲?就說我黃衫總瓢把子親至,有十分重大之事拜見貴派掌門……”黃齊冷冷搖頭,道:“天山規矩素來森嚴,黃齊位末輩低,不敢造次,尚請尊駕恕有。”韓子明正想再說什麽,他後麵蹄音驟響,“追魂無影”冉謙急奔而至,他那滿生疙瘩的風幹橘皮麵孔板得緊緊的,朗著黃齊暴吼道:“朋友,你以為天山派是什麽鳥玩意?居然對我黃衫會擺出這等架勢?媽的,我們隻是對你這些灰孫子客氣,以顯得我們的風範,並非是畏懼你們這些狗操的,怎麽?這是皇上大內的金鑾殿?還得經過七十二道傳報叩求、我他奶奶的!”那黃齊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會衝出這個猛張飛,而且出口之下如此不遜,葷的素的一齊全上來了,隻把這位出如名門大派的仁兄氣得麵色泛青,張口結舌,好一陣子他才喘過氣來,憤怒地大叫道:“訪友有門律,拜山有山規,尊駕怎麽出口發此下流?這是天山山門之內,並非於北六省地麵之上,尊駕言談之間尚請放明白些!”冉謙狂笑一聲,道:“媽的,你這混小子競然教訓起大爺來了?大爺莫不成還不曉得這是在你們天山派的一畝三分地上麽?大爺們不是猛龍不過江,來了便不是好惹的,怎麽著?就憑你小於還啃得了大爺我的鳥毛一根?”黃齊氣得全身哆嗦,手足冰冷,他雙眼似突出眼眶一樣狠狠盯著對方,半晌,他呼地進身,順手掠過一柄“環月氈“來,怒叫著:“與你們這些江湖匪類綠林盜賊豈能奢談禮儀?來吧,天山就是不歡迎你們這等惡客,有本事的你們就、闖闖看!”怪笑如雷,冉謙指著黃齊道:“好一個膽上生毛,不識天高地厚的狗小於,你他媽敢情是活膩味了?談動手,大爺我可以活拆你十個還有餘!”黃齊唇角抽搐,鼻孔大張,他氣得大吼:“空說無益,今日你就看看你黃衫會撒野能否撒到我天山山門來,你是迷糊了!”雙手一搓,冉謙道:“好,大爺不在十個回合內放倒你這灰孫於,就算大爺自己打自己嘴巴!”於是……黃齊身後的二十餘名天山弟子急忙分散開來,“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剎那之間,他們背後的青鋒長劍全已出鞘,閃射著一沼溜的寒芒!空氣頓時緊張起來,宛如凝凍了一般,連人們的呼吸聲也似是清晰可聞了,冉謙狂厲地笑著,雙目中精光暴射——正在這,觸即發的當兒,後麵傳來一陣清雅的語聲,不急不緩地:“老冉,不許動手!”冉謙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在說話,他一挺那個大駝背,笑道:“堂主,我隻是想逗著這壽頭耍一陣子!”慢吞吞地,“慈麵辣心”公孫勁竹騎馬上來,他銀髯飄拂,神采清逸,貿然一見,倒真似個畫中仙人呢。


    含蓄地一笑,公孫勁竹朗那黃齊和善地點點頭,道:“小哥,君子動口不動手,煩你通報一聲成麽?我們這大老遠趕來,若吃閉門羹回去,貴派不成待客之道姑不去說,我們黃衫會這顏麵實在也丟他不起,如其大家鬧得不太愉快,何不如小哥你此刻暫且委屈一道?”一拂長髯,公孫勁竹又笑眯眯地道:“如何,願去通報麽?”黃齊一聽範越這位“老人家”說話婉轉客謙,入情人理,一張緊繃的麵孔不覺也微見緩和,他語聲仍然硬硬地道:“這位老前輩,呢,並非在下不肯通報,掌門師祖確是在焚香拜祖,如今已素齋三天了……”公孫勁竹平靜地道:“那麽,便破例一次如何?”咬咬嘴唇,黃齊極為勉強地迴轉身去,低聲交待後麵一個天山弟子幾句,這名弟子欠欠身,立即如飛向山上奔去。


    此刻,雙方就這麽僵持著了。當然,黃衫會要衝破這道阻礙直聞而上,實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但他們早有計劃,是而這口氣便一直忍了下來。而天山派這邊,黃齊雖是個小角色,卻也心思靈巧得緊,他明白自己數度力阻之下,對方仍然不肯退去,顯然有持強登山之意,況且,如今尚不知對方到底懷有什麽鬼胎前來,骨子裏打的主意更不曉得屬於哪一方麵,萬一真有嚴重大事要與掌門商談,自己這一攔阻說不定還攔出紕漏來,因此他在無奈之卞,隻有派人向他的頂頭大師兄請示了。


    就這麽微妙地對峙著,約過了盞茶時分,來路上,已有五六條白色人影自掩映的一排樹林中飛掠而到!


    公孫勁竹微微一笑,道:“可是來了?”黃齊側首一瞧,趕忙迎了上去,眨眼間來人已到,為首一個,是個年約四旬,頭大如鬥的魁梧漢子,一張赤紅臉油光隱泛,象是吃多了山珍海味似的,他身形未停,目光已滴溜溜地在黃衫會一群人身上打開了轉子。


    那黃齊三步搶作兩步地奔了近去,低促地說了些什麽,紅臉人看得出十分不說地哼了一聲,緩緩來在眾夫之前十步站定。


    公孫勁竹微微拱手,道:“這位少兄請了!”紅麵漢卻不還禮,冷竣而倔傲地瞪著公孫勁竹,大拉拉地道:“老兒休來這一套假仁義,怎麽,你們黃衫會橫行霸道橫到天山派頭上來了?本派掌門還非得見你們不成麽?武林:中還有這等不通情理之人?”公孫勁竹聽他這些辱蔑之言競毫不憤怒,他笑了笑,安詳地道:“少兄休要誤解吾等來意,黃衫會此次拜渴寶山,一是素仰天山威名,專程前來見識,再則麽,乃有一件事關你我兩方絕大利害之事要與貴派掌門商談,實在並無惡意,否則;吾等豈肯選在日晝循貴派大道登山?”紅臉大漢一聽有理,賂見平和地道:“此言可是當真?”,公孫勁竹老jian巨猾地笑道:“自是不假。”沉吟片刻,紅臉大漢又道:“既是如此,你們便稍候一時,容我遣人回去親向當值師叔稟報,能否準你們登山,就要看師叔他老人家點頭不點頭了。”輕咳一聲,公孫勁竹道:“有煩少兄通報照請。”紅臉大漢招過黃齊;道:“師弟,你即去向當值的七師叔稟報,將他們的來意述明,看七師叔他老人家如何定奪。”黃齊略一猶豫,低低地道:“但大師兄……”紅臉大漢搖搖頭,道:“恐伯他們有甚急事,這不是你我可以作主的,快去。”答應一聲,黃齊勉強轉身去了,於是,公孫勁竹嗬嗬一笑,道:“尚未請教這位少兄尊姓大名!”‘臉大漢極為不耐地道:“咱們還是少攀交情,相識不如不識。”銀色的長髯微動,公孫勁竹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哈,道:“何妨通個姓名?異日也好記得少兄的恩典!”,紅臉大漢一挺他那有如芭鬥般的頭顱,冷冷一笑道:“莫非我‘風火雙輪’方昭還含糊什麽?笑話!”。


    公孫勁竹神色深沉地道:“原來是方少兄,久違了。”方昭雙臂環胸,不理不睬,一側的冉謙眉毛倏豎,目射凶光,公孫勁竹卻一搖手,笑道:“天山弟子,果然氣度雍容,令人不敢仰視。”冉謙重重一哼,低聲喃咕:“雍容個鳥!”一直在後麵馬上未動的秋離悄然一笑,將頸上黑色汗巾扯下,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襟前的銅扣,形態悠閑而懶散。


    周雲咽了口唾沫,低沉地道:“秋兄,隻怕天山派不會輕易讓他們通行……”秋離忙道:“不,我們。”周雲嘆了口氣,道:“你真瀟灑。”哧哧一笑,秋離道:“這叫鎮定。”換了一顆銅扣繼續擦拭著;他又道:“你那半調子掌門一定會讓我們上去,他懷著鬼胎,還不知道我等來意為何,說不定以為咱們是替他送小老婆來的,這等天外飛來的艷福,他豈能不想,隻怕高接遠迎還來不及呢。”苦笑一聲,周雲澀澀地道:“秋兄又在說笑了。”秋離淡淡地道:“一肚子惱火,不說說笑笑怎生過得?若是依著我的性子,早就殺他個人仰馬翻,一路幹了上去,管他媽什麽幾代狗屁弟子!”還是第一次聽見秋離口裏“帶把子”,周雲不禁怔窒地道:“秋兄,呢……’秋離笑道:“很粗俗,是麽?雅在這種地方,和這些二大爺在一起,老友,你又如何叫高雅得起來?”周雲正想回答,於德壽已騎馬過來、他笑吟吟地道:“秋兄,你很愉快嘛,怎麽,有什麽妙策麽?”舔舔嘴唇,秋離道:“沒有。”於德壽望望前麵天山派布成兩排攔在路中的二十來位仁:兄,皺皺眉,低聲道:“天山派也不是紫禁門,這架勢卻是不小,要非看在那“玉麒麟”的份上,哼哼,今番隻怕他們沒有這等好消受法。”秋離頓首道:“說得有理,而且我們也不會從這‘雪池道’上來了,兜個圈子,多走幾步路,隻怕到了他們的‘頂穹堂’他們還都在做夢呢。”‘於德壽哈哈笑道:“秋兄也曉得天山派那有名的聚議事之所‘頂竄堂’?”辱角含著一抹奇特的笑意,秋離懶洋洋地道:“我也同樣生著兩隻耳朵,而且都沒毛玻”‘怔了怔,於德壽連忙幹笑著:“嗬嗬,嗬嗬,秋兄倒是詼諧……”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秋離那模樣令人氣煞地道:“好說,湊合著博人一漿罷了。”他們正在談著話,山道的上麵,已驀然響起一聲悠長而虛渺的鍾聲,那鍾聲飄飄忽忽的,沉沉蕩蕩的,象來自九天,來自群山的回應,那麽空洞,那麽不可捉摸,又那麽懾人心魄。·聽到鍾聲,方昭肅然啟口:“各位,本派掌門已擊鍾迎客。”公孫勁竹滿麵和氣地道:“謝了,真是多謝了。”於是,天山弟子立即讓到道路兩邊,韓於明又一騎當先奔上,黃齊紅圖的焰珠旗拂得嘩嘩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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