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器一撫銀髯,食指大動地笑道:“江湖風雲堪從細述,五髒之廟卻也不能不祭一番,老弟,老夫被飢火燒得有點失禮儀,尚請莫予見怪。”秋離笑著搖頭,撕了一隻雞腿夾在鍋餅中雙手捧過,自己也自懷中抽出一把鋒利小匕首切下一片火腿來嚼著,石屋內,卻洋溢著溫暖,洋溢著知心連心的友情……-------------------大唐書庫獨家推出銀牛角--第二章銀角震天第二章銀角震天這是三天後的午時。


    陽光炙熱地照著大地,幾天前那陣落瀑似的豪雨如今已尋不著一絲痕跡,隻有地麵上隱隱飄騰的薄薄霧氣在浮漾,但這縷縷片片的可憐水霧,也那麽快地在開始離地麵就被融化散荊這裏,是一條寬敞的黃土驛道,豌蜒通到前麵一座城鎮裏去,那城鎮,是這附近數百裏的經商孔道,叫做“仰宛”。‘黃驃馬灑著汗水自路的那一邊急奔而來,它的四蹄翻飛著,帶著陣陣飛揚的塵土,蹄聲敲擊著地麵傳出老遠,又是清脆,又是急劇,象一個鼓手在擠著老命擊打著鼓麵一樣。


    馬背上,秋離仍是二天前的那副打份,剽悍地握韁馳馬,他背後的何大器已能用雙手環著他的腰際,隻是馬匹的起伏,顛簸得這位老人家不輕。


    抹了一把汗水向空中灑去,秋離又用力一夾馬腹,大聲道:“老前輩,咱們快到了,這種大熱天趕路可真叫苦吧?”何大器那張老臉已帶著一片紅潤的光彩,他嗬嗬笑道:“有什麽說的?你老弟都不在乎,老夫我就更不在話下了,這也全是為了老夫的安全啊!”秋離目梢子向兩邊遼闊的田野裏匆匆掠了一遍,道:“咱們在仰宛縣城裏住了下來,在城郊東南有家農莊,那兒有幾間房子頗為清靜,屋主人是在下僅有的幾個好友之一……”汗水早已濕透了秋離的衣裳,一股強烈的汗酸味自他身上散發出來,何大器迫不及待地呼吸了幾口,忙道:“好極了,到達那裏,老弟你也正可洗個痛快澡……”豁然大笑一聲,秋離一拍馬頭,上身微弓,於是,馬兒奔馳得更快了,汗水流淌分濺,滿天的陽光映著兩人滿腔的赤忱,鐵蹄激起他們豪壯不屈的狂邁之氣,不是麽?一個有著貫日如虹之膽,萬難不懼,一個是抱著重整聲鹹基業的雄心,雖在殘敗之下猶詼諧坦磊,江湖上的日子確實是充滿了陰霾與血腥,但要看得開,看得遠,說不定前麵就會是光輝和祥的寬盪之途呢。


    遙遙地,路的盡頭已可看見一片聳起的城廓之後,有著連綿錯落的房舍,這個城鎮卻還不小,捉摸著該有一家象樣的客棧能以歇足。


    秋離長籲了口氣,道:“前輩,看見抑宛縣城了?咱們順著這條大路下去,經過一片小丘陵,再轉個小彎過道橋就到了……”何大器大聲道:“越快越好,頭上頂著陽光,嘴裏吃著風砂,鼻子裏聞到老弟身上的異味,這般享受,可才真叫‘無福消受’哩……”說著話,一騎二人迅速下了一個大斜坡,前麵,喂,果然有;片零散散的小土丘擺布著,小土丘大小不一,都是堅實的,黃紅色泥土堆積成的,丘頂有尖斜平,遠遠看去!活象一座奇形怪狀的墳墓。’道路,就是這麽偏在這片土丘中間穿了過,何大器吞了口唾沫,側首朝前麵瞧去,低著嗓子道:“老弟,這片丘陵子看上去有點不大對味道,象……象是一片亂葬崗嘛,晚上經過這裏,隻怕要提著膽子走……”秋離點點頭,道:“可不是,記得在下第一次來的時候,心裏也是這麽想過,當時不但覺得紮眼,連心裏都有些涼嗖嗖的,宛如在那些丘陵子後麵藏著些……咦嘿!”他話未說完,叱喝著提韁糾正了馬兒奔跑的方向,快速奔入了夾在丘陵中的道路上去,兩邊的土陵子重重疊疊的,時而可見參差不齊的陵尖兒突了出來。秋離又抹了一把汗,接上他方才沒有說完的話:“這黃騾子怎麽亂跑一通?莫不是太累了?喔,前輩,在下那時老覺得土陵子後麵象藏有鬼眼在向人窺視……”何大器舔舔嘴巴,道:“說得有理,這地方帶著點邪!”秋離沒有回答,卻仿佛睡著了一樣垂下上身,馬兒也隨即緩了下來,何大器心頭一驚,低促地道:“有什麽不對?老弟,你聽見了什麽?”秋離的上半截身子差不多已快接近了地麵,他用雙腳扣在銷環裏的力量支持自己全身的體重,一麵輕輕朝何大器擺擺手!馬兒緩緩地走著,蹄聲清脆而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傳了出去,秋離傾聽了一會,悄然坐好身子,何大器用手緊抓著後鞍的皮扣,急促地道:“如何?”秋離眨眨眼,道:“這地方果然有點邪,那些土陵子後麵也果然藏著些鬼眼在向咱們窺探,方才,在下已隱隱聽到有馬匹的鼻噴聲與不少人故意壓製住的呼吸聲,現在,咱們可能已經陷入了重圍之內了!”何大器又吞了口唾沫,緊張地道:“是衝著我們來的?”秋離笑笑,道:“要不,是因為什麽呢?他們總不會有興趣趕頂著曬得頭皮發蔫的大太陽在這兒欣賞風景吧?”何大器神色裏有著極度的憤怒,他恨恨地道:“好,想不到太師叔他們竟會如此趕盡殺絕!”秋離靜靜將坐騎往路側馳去,低沉地道:“這卻不一定能照他們的心願,前輩,自來趕盡殺絕的事兒都是我姓秋的一個人包攬的!”何大器一怔之下,忽然嗬嗬笑了,當他的笑聲剛剛揚起,後麵,已突然傳采一片急速而緊密的馬蹄聲!這片馬蹄聲來得奇怪而出人意料,它象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又似是自虛無裏忽而湧現,宛如幹百個鼓手在一次手勢下募然擂起了鼓一樣!


    何大器的笑聲沉了下去,他急忙回頭注視,吃驚地道:“老弟,土陵子後麵半截腰殺出一批馬隊,大約有百多騎!”秋離眼皮也不撩一下,淡淡地道:“他們即將人仰馬翻了!”何大器又道:“吾等是否邊戰邊跑?他們人多……”哧哧一笑,秋離道:“打這種仗,前輩,在下是行家!”他剛說到這裏,丘陵四麵,忽然響起了一片嗚鳴的號角聲,號角聲似在咽泣地起伏飄蕩著,自陵堆之後,已有一批批穿著黑色勁裝的大漢閃了出來,他們個個刀出鞘,弓上弦,居高臨下地監視著道路上的一騎二人。大略一估,這些伏擊者約摸有三百多人,個個都是虎背熊腰,好大的個頭。


    後麵的馬隊,此刻已一字橫開,重疊三排攔住了退路,馬上騎士也是一式黑色緊身衣,連珠強弩平攔馬頭指向這邊,動作熟練而利落,一看就知道是飽經陣仗過的。


    秋離勒住了馬,冷冷朝起伏的丘陵及後麵的敵人掃視了一遍,淡漠地道:“做生意做到我姓秋的頭上來了?各位可是命裏註定煞星高照,怨不得命薄,現在,誰是領頭的給我滾出來放句狗屁!”一個頂端平坦的陵堆子豁地起了一陣中氣十足的大笑,笑聲中,一個身材魁梧,紅光滿麵的中年大漢朝前跨了兩步,他生有一張寬大的嘴巴,絡腮鬍子颳得很幹淨,卻留下青蔥蔥的一片胡茬子,這人瞪著秋離,宏聲道:“下麵可是名震江湖的鬼手秋離大哥?”秋離心裏罵了一聲,高聲道:“正是在下這半吊子,高高在上的這位仁兄莫不成是皇帝老兒的小舅子?”土丘上的大漢聞言之下,窘迫地怔了怔,他身旁一個六旬青麵老人極為不悅地哼了一哼,大漢連忙朝老人低聲說了句什麽,笑著道:“秋大哥,不才等乃是百隆派的小角色,本來不敢騷擾秋大哥大駕,但是麽,嗬嗬,秋大哥知道,這趟秋大哥半途截去了官家重犯,上麵壓了下來,陪同押解之人乃本派弟子,若不擒回那犯人,本派也實在交待不過去,所以隻有在此處候駕相請,還煩秋大哥高抬貴手,交回犯人容不才等帶回,黑糙原上的事本派也一筆勾銷,不再追究何大器一口老牙咬得咯崩作響,他切齒地道:“這大個子老夫識得,他是百隆派‘鐵馬堂’的堂主,他身邊的老鬼乃百隆派紅旗掌法‘青麵閻王’羅小成……”秋離恩了一聲,笑了笑,提高嗓子道:“朋友,可能你不懂,但在下也要告訴你幾句話,在江湖上闖,是刀舔血的玩意,是殺人越貨的生涯,有什麽能保使你我不致命喪黃泉?不絕子絕孫?那就是‘仁義’二字,假如連仁義都不顧了,隔著挨刀槍的節骨眼也就不遠了,貴派多年來為官府做爪牙,利之所在,江湖規矩一概不論,善善惡惡有錢就逮,武林中的忠孝節義全被你們一股腦地拋到九霄雲外,說你們為虎作倀猶是說輕了,喪心病狂扣在各位頭上才略略扣對了那麽三分,在下不殺得你們屍橫遍地已是體念我佛有好生之德,如今你們竟還仗著人多勢眾想來栽在下的冤枉?錯了錯了,各位錯得全離了譜了……”他的語聲鏗鏘有如金石墜地,又有力,又沉雄,直罵得四邊周遭上下數百人麵紅耳赤七竅生煙,卻是個個在那裏啼笑不得!紅麵大漢這時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老羞成怒地吼道:“秋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憑你一人之力豈能獨撐傾廈?你如今已陷入本派與太蒼派重重包圍之中,不要給你麵子你還賣乖,如若你不依照方才本派所言行事,隻伯今天你便離不得這亂丘陵!”秋離豁然大笑,道:“好朋友,你可明白你這是在對準說話麽?姓秋的雙手之下,不知濺了幾許狂夫之血,殺了多少醜類之命,朋友,假若你不相信,你就可以試試,不過,姓秋的先忠告你,這一生中,你卻隻有試這一次的機會!”站在山丘上的紅臉大漢氣得麵色泛了紫,他怒極吼道:“秋離,本堂主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呸”了一聲,秋離輕蔑地道:“你早知道我的回答,這是不可能的事!”紅臉大漢猛一咬牙,尚未說話,他身邊的青麵老人已暴喝一聲道:“好個跋扈之徒,老夫就衝著你這狂傲之態也就不能如此善罷!”秋離哧哧一笑,冷厲地道:“那麽,老不死,你就先下來送終,光隻站在上麵幹叫算不得英雄,算不得是百隆派的紅旗!”青麵老人雙目怒睜,大吼一聲就待往丘陵下撲來,他身邊的紅臉大漢急急將他一拖,又低聲說了幾句什麽,青麵老人滿懷憤怒,雙目死盯著秋離不放,這時,紅臉大漢已自身後抽出一麵血紅的三角旗,大聲說道:“姓秋的,咱們就試試看吧!”語聲未已,秋離已候躍而起,在他躍起的一霎,手中的韁繩猛地往路邊一帶,那匹被稱作“黃驃子”的馬高嘶一聲,體解人意地怒奔向路邊一條呈不規則彎曲狀的淺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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