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間,我是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唯有求饒。


    “這樁沒臉營生,往後再不敢幹了。”


    “往後是往後,這一回你說該怎麽辦?”


    “你踹我屁股兩腳,消消氣也就罷了。”


    我怕她又掐又抓,把我的臉傷了,出去不雅觀。


    “要是這麽便宜,你將來仍舊沒個改性。”三娘一通掐,屁股蛋子、大腿腋子、小腿肚子,凡是見不得人的地界,都讓她掐得青一塊紫一塊,傷痕累累。我咬著牙強自忍耐,嘴裏咕咕噥噥地念叨著。


    三娘問我:“你叨咕什麽呢?”


    我說:“我認錯來著。”


    “你給我大聲念出來。”


    沒料到她的耳朵跟李耳一樣好使,竟聽出我念叨的是什麽。我不敢不依,隻好說:“我念得是‘天皇皇,地皇皇,靈符一道吐霞光,二十八宿齊天降,六丁六甲眾大王,快將妖精來擒去……’。”


    三娘說:“好啊,你拿我當妖精了。”少不得又是一陣兒掐。這一次,我實在是耐不住了,疼得叫出來。她怕前後左右聽了去,背地裏罵她雌老虎、醋葫蘆,這才罷了手。


    叫三娘收拾了一頓,我再也沒臉出門了,出去還指不定有多少難聽的話往耳朵裏頭灌呢。我好歹也是個漢子,硬讓一個細皮嫩肉、柳腰小腳的娘們兒給轄製了,還怎麽出去混事?常言說:打了不罰,罰了不打。三娘倒好,不但打了,還罰我一天不讓動筷,餓上三頓,上炕也得睡在床腳上,蜷個身子。她翻個身,就順勢踢我一腳。我轉天起來,腰酸腿疼腳脖子抽筋,一伸懶腰,骨頭節都嘎巴嘎巴響。冷靜想一想,真是他娘的不值,雞巴就舒坦了那麽一時,卻連累得渾身上下都跟著遭殃,沒一處不難受的。自此,我就老實了,斷了風流的念頭。“三娘沒再跟你嚼會子牙嗎?”再見我,李耳和王品問。“他敢。”


    “想不到三娘貌似強梁,其實也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尋常女流。”他們說。我心想,外強中幹的不是她,而是我。不過,我嘴上還是說:“她還操持著要給我討幾房小妾,我沒答應;上青樓也就是隨便玩玩,當不得真。”屈心不屈心暫不去管它,先說出去撈回一點麵子再說。李耳和王品聞之個個羨慕不已,真拿我當掀天拔地、攪海翻江的英雄好漢一般看待了。唯有林驛丞不吭一聲,該幹什麽還幹什麽,連頭都不抬。想聽聽他的高見,他卻一本正經地說了句:“大伯子不當問兄弟媳婦的事。”


    “靜怡師父那事有頭緒了沒?”林驛丞問我。


    “顯見不是我們驛館裏的人所為。”我說。


    “那麽是誰呢?我要知道的是這個。”


    我說:“三娘查了,靜怡師父在通州城裏沒什麽仇家,跟婦道們也相交甚好。她們有點什麽事,都讓她給拿主意,比如婚喪嫁娶,靜怡師父都推算得陰陽有準,禍福無差,所以均信服她。而且她的庵堂裏也沒什麽貴重財物,圖財害命的可能也不太大……”


    林驛丞想了一會兒:“照你這麽一說,豈不是遇見了一樁無頭案,難不成要石沉大海了嗎?”我趕緊給他解釋:“三娘還不死心,非要追出個水落石出,給靜怡師父報仇雪恨不可。”林驛丞和李耳、王品瞅著我,都不言語。“那就拜託你家弟妹了。”林驛丞客氣了兩句。


    我知道,他們仨都急於等著破案的結果,這樣一來,該洗刷清白的洗刷了清白,該告慰亡靈的告慰了亡靈。畢竟,他們仨都有嫌疑,不便出頭露麵。回去跟三娘一學舌,三娘心思又沉重起來,道:“這兩日光顧跟你生氣著急了,倒把正事忘了。”我趕忙說:“我那些許小事你別總掛在心上。”三娘說要早睡,明日天一亮就去庵堂附近打問打問,想必最近有什麽生臉漢子出沒,鄰居會知道。我們並頭躺下,三娘居然沒有趕我走。


    “你的手怎麽這樣不老實?”三娘說我。


    “咱夫妻有日子沒親近了,不如今夜來個曲盡歡娛吧。”“滾一邊兒去,姑奶奶沒這個心情,你要找打就言語一聲。”我說:“你看你旱了我這麽些時日,我再不敢心存二心了,定當與你永結百年之好,你就高高手……”一邊說著殷勤話兒,一邊動手動腳,撩撥於她。萬一她一心軟,我得以一夕之歡,就此舊怨也就煙消雲散。“你的手別碰我,碰了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問她為什麽,料想她是芳心已動,怕是就要繃不住勁兒了。再費些工夫,指定叫她忘掉前嫌,天晴雨收,哪個女人能是鐵石心腸?我想得倒是好,誰知三娘卻突然翻臉了,將我的手腕一掰,嘎巴一下子,疼得我眼冒金星,冷汗加身。“你那摸過狐媚子的手,髒。別往我身上擱!”三娘說。“知道了。”


    “賤骨頭,不給你點厲害,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這下子知道了,馬王爺的眼左右各一隻,天靈蓋上還長著一隻。”我哪敢再闖事生非,隻有唯唯拜受。


    這時候,譙樓已敲三鼓,我也隻好乖乖鑽進被窩,準備安生睡上一覺,心裏雖然不免冷落孤淒,卻也不敢有所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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