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聽,我就猜猜。”明台笑著說。


    “人生實難,大道多歧。”於曼麗嘆了口氣,“你能猜到什麽呢?”


    明台心底略有些歡喜起來,這個搭檔絕非風花雪月下淫浸的孩子,一定是一個受過高等文化教育的人。


    明台說:“人生實難……這是《左傳·成公二年》中所提,陶淵明拿去做了《自祭文》。”


    於曼麗抬頭看他,喜歡他的博學,低聲說:“也是我的自祭文。”


    明台淡淡一笑,於曼麗道:“怎麽,區區女子不配嗎?”


    “不,是堂堂丈夫未遂。”


    於曼麗疑惑,“未遂?”


    明台賣起關子來,說:“嗯……有關陰謀……”他想想怎樣說不犯忌,“有關增進友情的陰謀,陰謀未遂,不過,陽謀可為。”他嘴角上揚,笑意漸濃。


    “你在湖南讀的書嗎?”


    於曼麗搖頭。


    “那就應該是北平了。”


    於曼麗一愣,手中的針線停住了。


    “嗯,有譜了。讓我來想一想,北大老,師大窮,唯有清華可通融。”明台自鳴得意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說,“看你這麽窮,一定是在師大,被一群窮教授給熏窮了。”


    於曼麗撲哧一聲笑出來。明台見她笑了,試圖再次打破一層隔膜,“人都說擇校如擇婿。你看,我們兩個活蹦亂跳的人平白無故擇錯了學校,簡直像在坐牢。”


    於曼麗聽到“坐牢”兩個字,臉色變得灰暗起來,眼睫毛也翻蓋下來,一顆晶瑩的淚珠冷涼有棱地落到繡花荷包上。


    明台感到手足無措。他純粹善意的引導,居然引來了她的眼淚,於曼麗深潛在心的防線開始瓦解。


    明台說:“你有什麽故事嗎?”


    於曼麗忍著淚,往回哽咽了一下,說:“我隻是有些不明白。你是個名門少爺,過的應該是錦衣玉食的日子,為什麽要在刀鋒下來討生活呢?”


    明台很幹脆地答:“我愛國。”


    於曼麗淡淡地說:“我想愛國,就看國家給不給我機會了。”


    明台被她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噎住了。


    “你在軍校裏待了多久?”他問。


    “整整一年了。”


    “整整一年?以你的資質,早該畢業了。”


    “他們說,要給我找一個好的搭檔,所以,就一直等到現在。”於曼麗又開始刺繡了。


    明台覺得不可思議,問:“如果,我要不來,你要等不到呢?”


    於曼麗的針瞬間紮到了手指,血浸出來。於曼麗癡癡地看著血絲,答非所問地說:“見血了!”


    明台認為,於曼麗的自由靈性被軍校的學習生活給徹底束縛住了,自己隻不過“關”了半個月就已經有窒息的感覺,何況這個女孩在這裏被“關”了一年。


    明台重新為自己的生死搭檔擬定了一份“學習計劃”,他很認真地找到了王天風,把這份計劃表很正規地遞交給他。


    當王天風看見明台那種特有的嘴角上揚、溫潤優雅的笑容時,他就知道“麻煩”來了。他冷靜地端起茶缸,喝著茶,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你有什麽新計劃,說來聽聽。”


    “老師,我想下個星期和於曼麗一起去一趟維也納。”明台說。


    王天風喝到口裏的茶瞬間噴射出來,濺到書桌上的卷宗紙上,頓時出現一片水漬。


    王天風說:“去哪兒?”


    “維也納。”明台站軍姿站得筆直,估計想給王天風一個好學生的好印象,“我想帶於曼麗去一趟維也納,就一個星期。錢的事您不必操心,準假就行。”


    看見明台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心不虛、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荒唐話,王天風連虎著臉發火的“誌氣”都沒了。


    匪夷所思,簡直匪夷所思!


    “去那幹嗎?”王天風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還能坐得下去。


    “休假啊。短暫的休假會促進彼此的了解,增進感情,生死搭檔相互之間建立起良好的友誼和信任,有利於將來更好地開展工作。”


    明台站在那裏,依舊春風和氣,若無其事地等候長官的答覆。


    “你,打算帶她去維也納?”王天風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來。


    “是。”


    王天風取出一支煙來,點上,吸了一口,問:“你怎麽不帶她去凱旋門呢?”


    “有這個打算。不過現在是維也納森林最具有魅力的時候,空氣芬芳,天氣也很好。而且,不瞞你說,我大哥在欣特布呂爾的農村有一間私人別墅,我中學時代的寒暑假基本上都在那裏度過。從經濟的角度上考慮,去維也納比去巴黎劃算。”


    王天風終於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拍案而起,厲聲說:“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這裏是軍校!不是燈紅酒綠的百樂門,也不是自由世界的跑馬場!維也納?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明台的臉色也變了,他問:“我是囚犯嗎?”


    “你是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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