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皆拜。


    乃整軍自仁和門入,秋毫無所犯。(1)


    趙匡胤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立刻率軍殺回東京開封府。趙匡胤並沒有把所有的親信都帶出城,城中還留有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殿前都虞侯王審琦等人,趙匡胤率軍剛回城,石守信等人立刻“開關納之。”(2)


    宋人蘇轍在《龍川別誌》記載趙匡胤發動兵變時,普天之下,莫不歸服。不過蘇轍所說“以太祖在殿前點檢,功業日隆,而謙下愈甚,老將大校多歸心者。”(3)這句記載並不可靠,這隻是宋人為了粉飾本朝太祖發動兵變篡位而已。


    南宋遺民陳世崇在《隨隱漫錄》中記載了一則千古之下仍讓人感動不已的故事,有句老話說的非常好:“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隻有在生死悠關的時刻,才能顯示出一個人、或一群人震撼歷史的道德力量。平時說的再好聽也不值一文,關鍵看能否做到。


    當這支發動政變的軍隊進入他們認為已經沒有任何抵抗力量的東京南門後,才發現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們那樣,忘記了曾經對柴榮做出過什麽樣的承諾。 駐在南門的有一支祇候班,卻出乎那些兵變的將軍們意料的拒絕歸順趙匡胤。在祇候班兩位卒長(一位姓喬,一位姓陸)的率領下,一群忠於周世宗的熱血男兒據守南門,寧可玉碎,不求瓦全。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但從趙匡胤的軍隊並沒有與他們直接發生衝突,而改走北門入城的情況來看,人數應該不在少數。


    其實他們的抵抗並不能改變歷史的詭異走向,至少在現在,東京汴梁城已經在趙匡胤的絕對控製之下。趙匡胤沒有忘記這些在宋人看來“逆歷史潮流而動”的


    “不識時務者”,隨後趙匡胤派人去南門,許以厚利,勸他們歸順新朝,並承諾絕不會殺害他們,“解衣折箭,誓不殺。”(4)


    趙匡胤認為人都是為利益而活的,沒有人會拒絕榮華寶貴,但他卻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為利益而活,至少還有一群人,是在為自己的人格而活!


    這些人也不是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化外神仙,他們也熱愛生命。但是他們知道,男兒膝下,重於千金!千金易得,屈膝便可得之,但這樣的榮華富貴,他們不需要。人活著,是需要一點骨氣的,更何況柴榮待他們恩重如山,親如兄弟,他們不忍心背叛柴榮。


    他們其實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毫無任何現實價值的抵抗,無論他們降還是不降,大周王朝的帷幕已經被趙匡胤緩緩拉了下來,歷史已經發生了重大改變。如果不選擇投降,那隻有死。或許隻有死,才能證明他們真正的存在價值。


    震撼歷史的一幕如實呈現在後人麵前:在二位卒長的率領下,這些血猶溫熱的男人跪在地上,朝著慶陵的方向,重重的叩頭,給曾經待他們如兄弟一般的柴榮行最後一次君臣大禮。當他們從新站起來時,所有人都已經淚流滿麵……


    隨後,他們紛紛懸樑自盡,用生命來詮釋什麽是忠誠,什麽是男人膝下有黃金,什麽是承諾。“鹹義不臣宋,自縊。”(5)在這些人中,沒有一個人選擇了退縮,毫不猶豫的懸樑。他們知道,隻有這樣,才無愧於周世宗皇帝。


    根據《隨隱漫錄》的記載,趙匡胤得到祇侯班集體自殺殉周後,立刻趕到事發現場。當趙匡胤看到橫樑上懸著的一具具屍體時,趙匡胤無語……


    這些人的死,猶如一記記勾心拳,重重地擊在趙匡胤的心上。麵對人生的重大抉擇關頭,趙匡胤選擇一個方向,而這些人,卻選擇與他相反的方向。趙匡胤知道自己發動兵變,不會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但趙匡胤無法理解像這些祇候班的下層人物,並沒有得到柴榮特別的寵遇,他們怎麽就會甘心陪柴榮魂歸九泉?


    不過趙匡胤到底也是一位響噹噹的英雄,至少趙匡胤是敬重英雄的,麵對如此慘烈悲壯的場麵,趙匡胤嘆道:“忠義孩兒!”(6)趙匡胤心情複雜的下令,將殉周的祇候班所有義士均體麵的下葬,並賜廟號為“忠義廟”,並改名為“孩兒班”。“終宋之世,孩兒班帽後垂粉青頭(上髟下巾),為周世宗持服,直舍正門以黃羅護之,傍穿小門出入,用以旌忠。南渡景定間(公元1260--1264年),又命撰二候加封碑文。”(7)


    在南宋景定年間,陳世崇的父親陳都奉宋理宗之敕,撰寫《二候碑文》,在最後,陳都是這樣寫的:“太祖肇造,歷數攸歸。爾喬爾陸,忠節不移。誓永宥爾,折箭解衣,捨生取義,廟食於茲。後三百載,愈顯靈威,捍災禦患,福被髦倪,倪爰錫徽號,勸忠匪私,服我休命,永佑昌時。”(8)


    宋理宗之所以這個時候號召天下人學習殉周的禰候班義士,是因為當時蒙古大軍壓境,南宋形勢異常危急,隨時有亡國的危險。而趙匡胤 一是出於穩定天下的考慮,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屬下都學習自己發動兵變,否則他就不會杯酒釋兵權了;二是趙匡胤從心裏是敬服英雄的,祇候班的壯舉,也感動了趙匡胤。


    人活著,是需要一點骨氣的。猶其是國家危難之際,忠義之士挺身而出,為國盡忠,哪怕是徒勞無功,至少能證明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熱血男兒,這已經是一種巨大的成功。 什麽是英雄?這些人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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