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統紀》也記載了這個故事,卻加了一句,趙匡胤對麻衣說:“今毀佛法,大非社稷之福。”(8)如果這話是趙匡胤在柴榮治下說的,必須是私下場合交流的,不可能讓柴榮知道。


    至於《統紀》著者誌磐所說:“有道之君必隆佛教”(9),則有些絕對化了。信佛的未必都是明君,比如陳後主陳叔寶、南唐後主李煜、遼道宗耶律洪基、元泰定帝也孫鐵木兒等。不信佛的未必都是昏君,比如唐太宗李世民(10)、唐玄宗李隆基,明太祖朱元璋對佛教的態度也是敬而遠之,不崇不抑。還有打擊佛教的“三武一宗”,哪個也不是無道之君。


    即使柴榮砸佛像是真的,也不能證明柴榮的死和“毀”佛有關。否則就難以解釋蕭衍為什麽信佛而亡。齊武帝蕭賾崇佛,他死後,兒孫盡為堂弟蕭鸞所殺。梁武帝蕭衍愛佛之深、捨身為奴,結果卻國破家亡。陳武帝陳霸先學習蕭衍有模有樣,結果死後,兒子陳昌被侄子陳蒨殺死。


    隋文帝楊堅說:“我興由佛法,而好食麻豆,前身似從道(僧)人中來。”(11)結果他死的不明不白,他創建的大隋帝國在十幾年後就滅亡了。武則天也信佛,最終天下還是回到李唐手上。趙匡胤崇佛,非常蹊蹺的死後,帝位為弟弟所奪,兒子趙德昭自殺,幼子趙德芳幾年後也莫名其妙的去世。


    有種觀點認為,柴榮之所以“毀”佛,是因為柴榮對佛教有偏見,這是非常大的誤解。柴榮所謂的“毀”佛,隻是從政治、經濟、社會等層麵對佛教進行的有益改革。而且柴榮本人對佛教非常的尊崇,這卻是很少提及的。


    去年(公元954年)三月,柴榮討伐北漢的時候,在團柏穀的寺院裏拜謁了佛像,並賜主寺僧人紫衣,以示禮敬之意。九月,柴榮將潛龍宮改造成皇建禪院。還是在九月,齊州(今山東濟南)僧人義楚向柴榮進獻了佛教書籍六帖三十卷。柴榮在百忙之中,仔細拜讀了這些書籍,“覽而嘉之”(12),賞賜了義楚,並將書籍付藏於史館,以備時用。從這段記載上來看,柴榮對佛教典籍有很深的了解,至少能看懂佛家經文。


    顯德四年(公元957年)的十月,柴榮親自給京城汴梁中的新建的四座寺院題寫了匾額,四座新建寺院分別是:天清寺、顯靜寺、顯寧寺、聖壽寺。


    顯德五年(公元958年)的四月,柴榮從淮南前線回京,路過泗州時,遊覽了普光王寺,並賞賜給僧人帛絹若幹。六月,柴榮從內府倉庫中拿出衣服六百件,以及四十萬錢,交給說京城兩街的僧人,讓他們修建寺院。


    最值得注意的是,柴榮“毀”佛,當時許多僧人居然不憎恨他。在柴榮生命中的最後一年,也就是顯德六年(公元959)的四月,柴榮率軍北伐契丹,不戰而克幹寧軍。城中有兩座寺院,柴榮分別賜給敕額,一座名為迎鑾,一座名為順聖。這不是柴榮心血來潮,胡亂題字,而是寺院的主持僧人請求柴榮題寫的。“從寺僧之請也。”(13)


    無論是毀佛,還是崇佛,其實都是帝王進行統治的需要,佛法本身是勸人向善的,正如柴榮所說:濟人即佛道也。


    可以用八個字來總結柴榮對佛教的態度:抑而不毀、愛而不佞。


    ———————————————————————————————————


    (1) 《冊府元龜.邦計部.錢幣三》卷五百零一


    (2) 《資治通鑑》卷二百九十二


    (3) (4) (5) 《歷代佛祖通載》卷十八


    (6)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十三


    (7) 《歷代佛祖通載》卷十八


    (8) (9) 《佛祖統紀》卷四十三


    (10) 在貞觀時期,佛教發展迅速,特別是玄奘西行,對佛教的貢獻猶為巨大。但李世民對佛教的態度是消極和排斥的。他在《貶蕭瑀手詔》中闡述了他對佛教的態度:“朕以無明於元首,期托德於股肱,思欲去偽歸真,除澆反樸。至於佛教,非意所遵,雖有國之常經,固弊俗之虛術。”李世民不喜歡佛教的原因,是梁武帝蕭衍信佛而國亡,李世民不想重蹈覆轍。(《全唐文》卷八)


    (11) 《集古今佛道論衡實錄》卷二


    (12) (13) 《冊府元龜.帝王部.崇釋氏第二》卷五十二


    謝謝大家的捧場,宋兵兄說的是,北宋統一真正的奠基者是柴榮,史家已多有論及。周宋統一,四人有功,就是郭威、柴榮、趙匡胤、趙光義。他們在不同的歷史階段,都完成不同的歷史任務,對歷史都是有功的。


    關於柴榮的死,實在無話可說,無法解釋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宋朝著史者對柴榮多是持肯定態度,曾鞏就將柴榮的顯德之政與李世民的貞觀之治相提並論。南宋人馬天驥說柴榮所處的時代,天下四分五裂,世宗一念便刷其弊,轉弱為強。


    宋史範質傳說周世宗時,天下將定之時也。至於朱熹,對柴榮的評價猶其高,“五代時是甚麽樣,周世宗一出便振!”朱熹還稱周世宗有天下之量。就是洪邁這樣攻擊柴榮好殺的,也承認柴榮“英毅雄傑,衰亂之世,區區五六年間,威武之聲,震懾夷夏。”歷史就是這樣,無法改變什麽,隻有一聲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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