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上曉得,他知道汪先生是革命黨的領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相見恨晚……他也曉得,汪先生是真革命黨,是實幹家,不像有些人那樣整天掛著革命招牌,是‘空頭革命家’。今天找妹妹來說,不是想當說客,隻想告訴你,皇上很欣賞汪先生,是絕不會殺他的,請你放心。”


    聽到這裏,不知怎麽的,陳璧君那顆懸著的心微微有些歸位。


    “今天主要有件大事和妹妹商量,皇上知道妹妹一直傾心於汪先生,不惜跟隨他身履險地,是患難之交,很想替你們操辦一場婚事,幫你把這個心願了結了。那布告也不是汪先生自己說的,是皇上的主見。”


    這消息不用隆裕說陳璧君也猜的出來——她知道依汪精衛的脾氣,即使再想著自己,也巴不得她遠走高飛,布告必定是捏造無疑。但她依然震驚地無以復加——皇帝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小女兒埋在心底的情愫,除了最親近的同誌並沒有知道——難道有人叛變?


    “妹妹,姐姐隻勸你一句,再怎麽時髦,親還是要成的,堂也是要拜的,即便兩夫妻一起死,汪先生也要給你個名分不是?……”


    一語擊中陳璧君最大的心事!她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隆裕微微一笑:“妹妹先回去想想吧,已替你在六國飯店安排了住處,你就放心住著,姐姐給你做保,你的汪先生絕不會有事的。”


    陳璧君走後,隆裕得意地問小德張:“如何?”


    “主子,您說得太妙了,這女革命黨一開始尋死覓活的,到後來眼看就要被說服了……”小德張諂媚地笑道,“照奴才看,都趕上咱大清開國時孝莊老太後勸降大明洪承疇那光景了。”


    馬屁人人愛聽,隆裕笑得合不攏嘴:“你個小兔崽子倒會說話,皇上也是這麽說的。”


    “隻怕有些話皇上聽了會不高興……”


    “就是皇上讓這麽說的——革命黨吃軟不吃硬,咱們就投其所好。光說軟還不行,還得說可憐,皇上可憐,皇後也可憐……陳璧君心再硬,也是個女子。”第一輪眼淚攻勢宣告結束……


    第二卷 席捲大江南北 第三十九章 曉之以理


    輾一夜無眠,汪精衛都在牢中思考此次行動的前因後君的毅然與果敢,他感到萬分欣慰,又害怕她的將來——對於清廷的承諾,他並無信心;對革命事業的回顧,他感到無怨無悔,又痛恨自己見識不明——書生造反,果然三年不成。


    憂從中來,悲從中來,才情大動,遂提筆寫下詩一首。


    天明後,他卻被引去見了善耆。王府裏有一間房間完全按日本式樣布置,榻榻米亦從日本原裝進口,原是王府所聘家庭教師川島浪速與善會談的場所,此時用來接待汪精衛,倒也是恰如其分。


    賓主雙方依東瀛之禮就座,中間擺放的卻是一副玉子圍棋。


    “不知汪先生對此興趣如何?”


    “在日本時嚐偶然為之,卻不精通。”


    “那麽,便請先生賜教如何?”


    “可以,不過手談前我想先請您過目一下我昨夜所作詩詞,閱後便知我心意,免得浪費多餘口舌,與雙方麵上不好看。”汪精衛板起臉孔,一字一頓地說道——笑話,他當然知道善耆和他會麵的目的,不就是想說降我汪某人麽!


    善耆先是一愣,隨即哈哈一笑:“有意思,有意思!令人別開生麵。先生才華名動京師,大作自然是要拜讀的,不過……”他拖長了聲調:“容我先猜一猜此詩中詞句。”


    “王爺好雅興。”汪精衛倒是落落大方直接稱呼善耆為王爺,或許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絲毫不代表對皇權的畏懼。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一句。當為少年英雄寫照。”善撚著鬍鬚,笑眯眯地說道。


    “什麽?”汪精衛大驚失色,這正是他詩中一句。對方如何知曉?


    第一回合過招就隱然占據上風,善耆大笑:“怎麽,不是麽?”


    “王爺從何而知?”汪精衛仔細回想了整個過程,確信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依牢房的結構與布局,似乎也沒有窺視地可能性——邪了。


    “《帝國日報》有道上諭。不知汪先生是否見過?”


    “哪一道?”


    “皇上得神人襄助一事……”


    暈!汪精衛目瞪口呆,他素來對神鬼附身之事嗤之以鼻,認為無非是統治者愚民政策和花招手段罷了,這當中究竟蘊藏著什麽樣地異常?


    “皇上昨日便說,汪先生或將作詩明誌,若果作,則會有此句。”善得意地看著對方,“如何。不是本王誆騙於你吧?”


    攤開一看,汪精衛昨夜所書歷歷在目:


    街石成癡絕,滄波萬裏愁;


    孤飛終不倦,羞逐海鷗浮。/.=


    他時好花發,認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留得心魂在,殘軀付劫灰;


    青粼光不滅,夜夜照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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