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齊和張氏比聖旨來的更快些。


    一進了漁樵山莊,張氏忙不迭地要看“孫子”,這一個月內她三番五次想要來瞧瞧,但總被老太太敲打,讓她隻安心在家中等待,不必叨擾,這滋味十分不好受。


    海棠跟乳母將那嬰兒抱出來,他正瞪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四處看,嘴裏還吐著泡泡,看起來十分悠然閑適,對上張氏看他的眼睛,還笑了笑。


    張氏心中一喜,趕緊抱在懷裏,左瞧右看了一陣,不住道:“這孩子白白胖胖,長得很是喜人,跟元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程頌安朝崔元卿瞥了一眼,不經意地挑了挑眉。


    崔元卿臉色不虞,看也未看,陰陽怪氣道:“母親不過四十,記性倒像八十。”


    張氏笑罵一句:“你這孩子,在你兒子麵前說自己老子娘,也不怕笑話。”


    說完又搖著那嬰兒不住逗弄:“乖孫子,你乖乖的,不學你爹。”


    程頌安沒忍住,嗤地笑了一聲,崔元卿的臉色更加難看,拂袖站了起來,冷哼著往外走。


    崔子齊叫住他,撚須道:“你做什麽去?回來!”


    張氏便又拿起撥浪鼓,一邊逗一邊道:“無論如何,這是元兒的頭一個孩子,總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養著。”


    崔子齊點頭附和,對崔元卿道:“你怎麽打算的?”


    崔元卿沒好氣地反問道:“父親是覺得被罷官還不夠,如今還要為了一個庶子大辦宴席,讓宮裏瞧笑話麽?”


    崔子齊一怔,訕訕地閉了嘴,他官職本就不如兒子,如今又糊裏糊塗犯了錯,被罷官在家,本打算含飴弄孫,沒想到又被兒子一頓搶白,而偏偏這頓搶白倒也沒錯。


    他老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強行要挽回一些顏麵道:“你光說我有什麽用,倒是想個法子趕緊出來,崔家有你,還能光大門楣,誰能料到你被聖人這樣責罰……”


    說到此處,看了看程頌安,卻又不敢直言說被一個婦人約束,畢竟她有聖命在身,又是七公主的師父,而且程仲文還是呼聲最高的新一任閣老。


    崔元卿冷哼一聲,對他們夫婦道:“父親、母親既看過這孩子了,就回去吧。”


    張氏手裏的撥浪鼓停了下來,有些氣憤地問道:“那永兒呢?難道一直在這裏養著?”


    永兒?崔元卿心頭突的一跳,這個名字怎麽這麽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


    他壓下這份疑慮,皺眉問道:“什麽永兒?”


    “自然是他娘給他起的乳名。”張氏不滿地回答他,意有所指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自己親妹妹的孩子,倒要扣在手裏,也不知安的什麽心。”


    話音剛落,那嬰兒口中咯咯,竟笑出了聲。


    程頌安纖長的手指撫過他圓鼓鼓的臉蛋,笑道:“你喜歡這個名字,對吧,永哥兒?”


    永哥兒!


    崔元卿腦中猶如炸開一道閃電,是程頌安,她在夢中叫過這個名字!


    ——“永哥兒讀書累了,叫海棠給他燉碗牛乳吃。”


    她的夢比他的細節的多,她知道孩子的名字,甚至在夢裏見到過他長大讀書的時候。崔元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著地麵,有些不敢抬頭去向她求證。


    好半天,他才克製著心中的不安,朝程頌安看了過去,她臉上沒有什麽異樣,隻是淡淡地看著那孩子,笑意不達眼底。


    崔元卿在心中默默道:她的表現很正常,這個孩子是用來挾製薛庭蓉的,她不喜歡這孩子很正常,並沒有其他原因。


    “正要跟夫人商量呢,”程頌安笑意盈盈看向張氏,“既然崔大人不願張揚,我看不如將二妹接到這裏,讓他們母子團聚,也方便我爹娘前來探望。”


    張氏還未回答,崔元卿眉心已經皺起一座山:“不行!”


    程頌安滿不在乎地繼續跟張氏商量:“崔大人是怕我為難二妹嗎?我奉聖命看管他,又不是管束自己妹妹,大人真是白擔心。”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崔元卿盯著她的眼睛答道。


    張氏不滿地看了一眼崔元卿,還是有些不死心地問道:“你如今算是未婚,留個孩子在身邊,難免讓你費心……”


    “我正要跟夫人說此事呢,”程頌安截斷她的話,正色道,“這孩子能平安出生,多虧了襄王妃呢,王妃也時常惦念他,多番讓段家小姐來山莊探望,依我思量,不如將這孩子認給王妃做義子,豈不比做個庶子強些?”


    張氏神色鬆動,永哥兒的名分是她的一大心病。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沉溺女色,除了程頌安這個前任夫人,便隻有一個妾室,還不怎麽上心,日後永哥兒恐怕便是她唯一的孫子了,偏偏又不得老太太看重,總不能就這麽無名無份地養著。


    程頌安觀她神情,便接著道:“若是王妃常去崔府,那定然會讓人猜忌大人和襄王府的關係,而且段家姑娘有些莽撞,老太太是不喜她跟著過去的。”


    果然,這兩點才點中了張氏的痛處,她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程頌安嘴角掛著淺笑:“從前夫人待我是極好的,如今又善待我二妹,我自然也仍將您視為敬重的長輩,您若想來瞧孫子,我自是歡迎的,若嬸母覺得我這裏不便,就在耕讀園住下,我著人將孩子送過去,也是一樣的。”


    到了這個時候,張氏再沒什麽可說的,留在這裏到了掌燈十分,才依依不舍去了,臨去時再三說著,一定盡早把“程挽心”送過來。


    ……


    月子中的孩子一日能睡上七八個時辰,永哥兒這一日被張氏抱著逗弄了太久,早已累極,吃了奶就沉沉睡去。


    崔元卿負手站在搖籃旁邊,久久未動,似乎要透過這個沒有什麽思想的嬰孩兒看出些什麽。


    程頌安照例在睡前查看一眼,看他站在那裏,便停住了腳步,沒有再動。


    “永哥兒。”崔元卿低聲開口,“這個孩子好像注定就是叫這個名字一樣。”


    程頌安揶揄一笑:“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永者,纏綿不絕也。你說她的相思是為了這孩子,還是為了你?”


    崔元卿回望她片刻,心中空蕩蕩的,她近來愈發會藏匿自己的心事,對他似乎沒有了恨意和敵意,但他卻感覺她離他越來越遠了。


    思危進來:“大人,宣旨內監半個時辰內便到。”


    程頌安斜倚在門邊,淡淡一笑:“但去莫複問,白雲無盡時。崔大人,珍重。”


    真的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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