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開州軍前部出現在聖京城外。古熙擇選精兵出擊小勝,斬首百餘。俄頃,開州軍大至,聖京城門緊閉,守軍嚴陣以待。


    開州軍先造土山,挑選擅射弓箭手將索清風起草的檄文和太後詔書抄件射入城中,歷數張唐各種倒行逆施罪惡、這次起兵的緣由和隻問首惡的原則,給張家父子的腦袋定下的賞格分別是黃金千兩和五百兩,對斬殺張氏父子者許諾的爵位是萬戶侯。


    大將軍府嚴令不得撿拾,違者族誅。但仍有不少書簡流傳入民間。未幾,屠戶李二倡亂,率徒眾百餘衝擊唐王府,被衛士盡數格殺之。聖京民心惶亂。


    清河軍前鋒克昌平關。派使者與開州軍接觸。


    薩都部將王破敵撤九宜城之圍,率軍星夜回師,沿途收攏部隊,進入京畿地區時,軍力達五萬人,駐軍漢水,庇護聖京西翼,也為聖京打開了一條西去的退路。這樣在聖京城內和周圍的唐軍數量達到了九萬多人。而對聖京造成直接威脅的開州軍本部加上零散收降的殘軍總數不過五萬,但從開州和柴州不斷有生力軍補充進來,軍隊數量在逐日增加。而清河軍自從占領昌平關之後就徹底封閉了昌平關到聖京之間的道路,兵力虛實不知。


    十月一日,開州派使者進入聖京,聲稱願意和談撤兵,但索要金銀數百萬兩、綢緞數百萬匹,子女十萬,其餘財物若幹無算。張瀲怒逐使者。命古熙、王破敵共同商議,內外夾擊,擊破開州軍。楚元禮等力諫阻之。霍曄、郭奉等公卿大臣主張遷都,謝朌、黃希增等竭力反對。張瀲猶豫不決。張瀲乘車過宮牆,聞宮人夜哭,其聲甚悲。過東市,有狂人衝突車駕,衛士以金瓜斃之,張瀲受驚,竟夜聽到哭聲震天,派衛士四處找尋時卻不見人影,如是數夜,耳昏目沉,兀自強起理事。


    席方接手嘉秀關防禦後,吳憂率五千騎經銘城抵達昌平關,沿途受到清河軍的熱情接待。


    在昌平關臨時行在,吳憂再次見到了阮香。雖然著力遮掩,阮香仍然難掩其明顯的憔悴病色:昔日的大周王室之花如今形銷骨立,原本洋溢著少女活力的嫣紅的雙頰現在塌陷下去,皮膚失去了健康的光澤,整張臉龐似乎都籠罩著一層青灰色,因為總得喝湯藥的關係,阮香的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藥材味兒。阮香身上唯一沒有變的可能就是她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了。經過了歲月的磨礪,阮香的雙眸更加洞察人情、智慧練達,眼神寧靜雍容,氣質溫柔內斂,洋溢著母性的慈愛光輝。


    阮香現在極怕風怕光,一天大半時間都在暗室內榻上度過,很少接見客人,即便接見人,也是隔了重重簾幕,不使下屬看見自己的真實情況,當然吳憂是例外。


    “小香。”吳憂見阮香居然病成這樣了,心裏隻覺得如同刀絞一般劇痛,一步跨到阮香榻旁,攬起她骨瘦如柴的手,自然而然地叫出了以前親昵時候的稱呼。


    “大哥,你來了。早聽說了你要來,盼了好些日子了。我還怕見不著你了呢。”阮香舒適地將頭埋在吳憂胸前懶懶地說道——天底下也隻有這一個男人能讓她如此放心地依靠,表現出這樣的小女兒家情態。


    “別胡說。路上一直下雨,好些道路沖毀了,這還是緊趕慢趕過來的。你沒見我那些兵,一個個滾得跟泥猴似的。”


    “大哥不要笑話別人,你要不是換了衣裳洗了澡,也是一樣。”阮香輕輕地拿修長的指尖在吳憂的臉頰上畫著圈,抿嘴笑道。小巧的鼻子微微皺了皺,道:“好大土腥氣味兒,怕是剛在河裏洗的吧?”


    吳憂訕訕笑道:“是。”


    “就不知道愛惜身子,現在可是秋天了。你有舊傷,跟那幫年輕小夥子比什麽!”阮香微微嗔怪道。


    “不礙事,我也還年輕呢。你看我很老了麽?”


    “是心老了吧,”阮香輕嘆一聲道:“生病生得身心疲憊,覺得做什麽事情都很沒意思。本不想再出遠門,這次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這次如果能夠成功解救天子,你的心願應該就能達成大半了吧。”


    “也許吧。”阮香懶懶道,“隻是先帝已然殯天,我都不知道向誰去匯報這喜訊呢。向張家立的那個傀儡麽?還是那張金碧輝煌的龍椅?”


    “小香,你以前可沒有這麽憤世嫉俗的。”


    阮香格格地笑了,道:“是啊,人病了就這樣討厭,心都扭曲了,又沒個人說話,成天就被人哈著、護著、怕著、奉承著,就成這樣了。原來還有曉玉能談兩句,可恨這女子不爭氣,辜負我那麽高的期許。”


    “曉玉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她這人就是心思重些,罪不致死,懲戒一下就算了。而且你我都知道,她對你絕對是死心塌地的。”吳憂柔聲道。


    “我心裏有數。靖難舊人,就算修不成正果,也沒有刀斧加身的道理。像納蘭慶在懷州那樣濫殺,文臣們都說該殺,我隻是遣使斥責,都沒把他撤職,算是夠寬容了吧?楊影和紀冰清叛逃開州,我又何曾真正忍心加害?”阮香微微有些氣喘,她不想多談這個話題,閉著眼睛,愜意地享受這隻屬於兩個人的靜謐空間。


    室內一時沉靜下來,吳憂愛憐地半抱著阮香骨瘦如柴的身子,撫摩著阮香柔細的長髮——長發以前漆黑溫潤如玉,如今卻纖細易斷,多有分岔。吳憂忍住了窮根究底問阮香疾病的衝動,如果願意說,阮香早就告訴他了,現在阮香刻意迴避這一問題,吳憂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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