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雖然已經神思恍惚,吳憂的這句話還是聽進了的。她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道:“不怪你。自從張、寧兩夫人進門,外麵還有小莫,咱們是分多聚少。這次你肯帶我來,我特別高興的。我本想趁這次與你多聚幾日,或者還能為你生下一個兒子,也讓雲西有個繼承人。我知你因筱筱是個女孩並不特別喜愛,生怕被人趕了先去……”她的口氣惶急起來,“大哥……她們……她們待您再好,不如我全無私心!”


    “我知道我知道。小君,隻要你能好起來,我立筱筱為嗣!”


    “你答應我了?絕不要因為我不在就虧負了筱筱,我……我就這麽一個孩兒……”


    “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逼毒療傷。”


    “那個東方玉,你一早就厭惡他,現在我也不用他來救命,免得你還要欠他人情。再者照著他的辦法,妾還要在人前展露身體,其醜若何!即便苟延一命,亦不免破相癱瘓,妾寧死不為!”


    “這毒有解?!”吳憂驚喜莫名道。“我去求那東方玉又如何呢?我可以用雲西基業來交換你的生命,何況隻是開口開口求人!”


    “不!不要——”阮君痙攣的手緊緊拽住吳憂的衣帶,堅決地道:“不隻是東方玉知道靈吸的毒性的,我也知道,沒救的。我隻要你看到我最美麗的樣子,記住我最美的時候,善待我的筱筱,別無他求。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能感覺得到,冷,好冷,抱緊我一點,夫君,別讓我就這樣孤零零地死去,我怕!”


    吳憂能感覺得到妻子的身體正一分一分地冷下去,但現在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所有的機靈才智似乎都離他而去,除了將妻子緊緊抱在懷裏,竟是沒有任何辦法。


    呂曉玉不安地問東方玉:“靈吸的毒會不會沾染到旁人?軍師他會不會……?”


    東方玉搖頭道:“這點你可以放心,靈吸是一種霸道的毒,但不是瘟疫,它隻殺一個人。”


    俄頃,吳憂忽然覺得有人輕輕碰觸他背後,他茫然地轉過臉,是曲幽之。曲幽之瑩瑩的目光好像遙遠天際的一對寒星,他低聲問道:“師傅,要不要帶筱筱小姐來看一下?”


    “不要!”阮君夢囈般道。


    “帶她來。她的母親都要死了,難道不應該來看一眼麽?”吳憂眼神一下恢復了清朗,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呂曉玉道:“快快為我準備一匹最快的馬,最近的荒野在哪裏?”


    呂曉玉想不到吳憂還會有什麽方法挽救阮君宛若遊絲的生命,她命人牽出馬廄中阮香的坐騎,打開院門,向東南方一指道:“離此十裏便是碎石灘,最荒涼不過。”


    “老先生,阮大俠!”吳憂翻身上馬,對展星魁、阮兆雋道:“不論怎樣施救,在我回來之前,請你們一定設法保住小君性命!吳憂承情!”言猶未盡,足尖一點,那馬兒唏溜溜長嘶一聲,如箭一般飛馳而去。


    吳憂方去,阮香和曲幽之帶著筱筱同時到了。呂曉玉正要報告一下情況,阮香冷冷地道:“我都已經知道了。大哥呢?”


    “剛騎馬走了,好像是想到什麽解救的辦法了。”呂曉玉道。


    “還等什麽!快動手救人!”阮香陡然厲聲嗬斥道,“展星魁、阮兆雋、東方玉、筱筱留下,其他人都給我滾出去!還有你——”阮香冰冷的目光盯住呂曉玉——呂曉玉不禁打了個寒顫——“失職一項就夠你們死十次!給我查,三天之內,要是查不出來是誰指使的,軍令部、監察廳的長官——車裂!”


    呂曉玉顫抖著匍匐於地,阮香的怒火將她的一切尊榮都化為灰燼,她從未想到過阮香真正發怒會是這樣毀滅一切的氣勢,相比較於此刻的阮香,她覺得自己如同獅吻下的一隻最溫馴的小綿羊。


    “滾出去!”


    “喏!”呂曉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失魂落魄走出大門的,看到等著問訊的蘆笛的時候,她隻覺得心裏有萬千委屈,幾年來第一次,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姐姐,怎樣?”蘆笛見呂曉玉麵色大變,神情尤異於往常,不禁大驚失色。


    “公主要殺我們。”呂曉玉道。


    “該死的刺客!”聽呂曉玉轉達了阮香的命令,蘆笛恨恨地道,又安慰呂曉玉道:“三天時間雖然短暫,但也足以找出背後指使之人。我們雙管齊下,姐姐你來拷問那個刺客,我從暴雨梨花針的來源著手,這東西能做的人就那麽幾個,真正的成品也就那麽幾件,我已經找專家鑑定這東西的出處。軍令部和監察廳全麵動員起來,我再找寧先生協助,若是還查不出來,咱們也沒麵目見公主了。這一次不同以往,咱們可是在掙命呢。”蘆笛的聲音有點苦澀。


    “說的是呢,我這一著急,竟是糊塗了。”呂曉玉止住淚水,自失地一笑,卻是說不出的慘澹。


    碎石灘。


    這裏果然如呂曉玉所言,是一片荒野。吳憂下了馬,迫不及待地將上官毓秀交給他的玉玦取了出來,合在掌心裏,“翁達德梵如!”吳憂方將這名念出口,霍然間感覺掌心的玉玦發出一陣熾烈的高溫,嗡嗡振動起來,緊接著啪的一聲震得粉碎,與此同時,憑空裏一道貫徹天地的赤色閃電從天而降,落地之時化為一道巨大的赤練紫光柱,熾烈的高溫將吳憂十步以外方圓裏許的範圍內的岩石都烤化了,表麵全都蒙上了一層光滑的釉質。阮香的坐騎挨得吳憂近,居然安然無恙,隻是在這驚天動地的神威之下嚇得瑟瑟發抖。吳憂有生以來頭一次感覺兩腿發軟,有站不住的感覺。這光柱持續不退,散發出耀眼的強光,一個非男非女毫無平仄的聲音從光柱中傳過來,“是誰擅喚我名?”這聲音極其刻板,給人的感覺像是用各種金屬敲擊劃拉聲音匯集成的,聽起來說不出的難受和氣悶。然而這聲音又有一種無限尊嚴的魔力,吳憂極力硬挺著才忍住了自己跪地膜拜的衝動,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完全嘶啞,隻能發出極低的音量,“就是我吳憂召喚……”吳憂赫然發現,當他再想重複“翁達德梵如”這五個字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可以單獨念,連在一起卻無論如何都念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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