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耽擱的功夫,大夫到了。這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人,姓展名星魁,年紀已經有八十歲,是名士李廣元的好友,醫術在淄州首屈一指,別號“閻王愁”,是讚許其醫術高明,閻王見了也要發愁之意,是阮香百般設法招攬進幕府的。


    “閑雜人等立刻退出去。”展星魁看了“阮香”的情況絲毫不敢怠慢,當即開始吩咐清場,藥童遞過針具,展星魁默思半晌才對阮兆雋道:“這毒發作蹊蹺,老夫行醫幾十年也隻是耳聞,不知其毒性來由,倉促間配不起解藥,不敢胡亂醫治,且試試看能不能加以控製。有勞阮大俠根據我的吩咐控製真氣走向。”


    阮兆雋答應,額頭見汗,委實阮香一身性命幹係太重,如今都著落在兩人身上,自然十分緊張。


    “掛帳幕,侍女戴皮手套,將公主衣物除去。老朽今年已過八十,是就要入土的人,就不避諱了。”聽到如此吩咐,蘆笛拉著吳憂退出院子,將院內保衛工作交給呂曉玉。


    “阮大俠,現在是亥時,湧泉穴氣血最盛,請從此注入內力,依次走足三陰經、手三陰經,然後經手三陽經、足三陽經巡迴,先逼迫三焦經中毒素。每迫出一經毒素,老朽會下針封閉經絡,首先我們要驅除十二正經內毒素,明白了就開始罷!”


    阮兆雋點頭同意。兩人正要開始療傷,忽聽一人輕聲道:“胡說八道。”兩人大驚,循聲望去,卻是一名紅髮青年不知如何躲過了侍衛們的眼線,溜了進來。呂曉玉喝問道:“什麽人?”


    “在下東方玉,是靖南王爺的義子,殿下的兄弟。這次是路過這裏,本想看望一下姐姐,順便打打秋風。不料倒是適逢其會,殿下遇難,在下不能袖手旁觀。在下頗通醫術,剛才聽了這位老先生的診斷,委實是狗屁不通,若照此治療,徒然耽誤了姐姐的性命,情急之下,因此才出言不遜。還請見諒。”東方玉道。


    “您能解這毒?”呂曉玉顧不上追究他的身份目的,急切地追問道。


    “‘靈吸’是天下至毒,我解不了,但我至少治不死人。”不容別人插話,他繼續道:“照老先生的製法,最終的結果是將毒從十二正經逼入奇經八脈,到了這一步,任你本領通天,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隻有等死的份兒。如果這樣治後,姐姐能挺過三天,我就當場自刎!”


    “展老先生,您的意思呢?”


    “老朽想聽聽這位公子有何高見。”


    “這位阮大俠內力純陽至正,靈吸之毒卻是純陰至邪,而姐姐所修習的軟玉訣也屬陰柔一路,短時間壓製固然有效,一旦用來梳理經脈,抽出毒素,卻是以己之短敵彼之長,效果恰得其反。所以先說不能用阮大俠療傷。我聽說雲州吳憂也來了,他修行的內功走得是陰寒路子,卻正適合治這個傷勢。”


    “如何治?”


    “引氣破正經十二脈,將毒強逼出體外!”


    “一派胡言!一旦破脈,內髒爆裂,死得更快!再說,即便破脈而不死,又如何驅毒出體外?”展星魁反駁道。


    “我自有法守護姐姐心脈,我亦有法門教授吳憂,讓他導引毒氣,通過晴明、人迎、乳中、勞宮、關元、氣海、陰穀、環跳、湧泉、尾閭、會陰等穴位將毒迫出。配合展老先生的金針通閉穴,接修經脈,配合藥物,可保生命無虞。”


    “可是……”呂曉玉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倒有五分相信了,但他所列舉的全是人身上要緊部位的大穴,不可不慎重,忽想起來一事,又問道:“您所說的從穴位逼出毒氣,會不會對公主身體有所毀傷?”


    “自然會有毀傷。武功是廢了,皮開肉綻,毀容破相,在所難免,治好後全身皮膚應該轉成黑褐色,很有可能出現手、足、腰、臉部癱瘓,隻怕永遠要在床上度過亦未可知……不過,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傷及腦子,所以終歸比丟了性命強,毒氣流竄很快,要治趁早。”


    “既然這樣……”


    “我不治!”眾人驚異地將視線凝聚在剛剛甦醒過來的“阮香”身上。“變成那樣的醜八怪,我寧可死了!”


    “可是公主……”


    “別叫我公主!我是阮君!叫我的夫君來!就是吳憂,快點!你們這些臭男人離我遠一點!把你們的髒手拿開,滾出去!我都要死了!大哥!大哥!你救救我!”阮君大聲喊叫起來,大顆的淚珠順著麵頰淌了下來。


    呂曉玉最先反應過來,確定眼前的人的確不是阮香之後,一抹不易察覺的喜色被她掩飾得極好,她一溜小跑親自出去叫人。


    “我已經派人通知公主,軍師是不是看看夫人,不管怎樣,先保住性命……”呂曉玉盡可能婉轉地勸說吳憂。


    吳憂隻是很冷地掃了呂曉玉一眼,一句話沒說就進了院子,來到阮君身旁。


    “大哥,是你麽?站近一點來,我眼睛都瞧不清楚東西了。”阮君虛虛地靠在軟椅上,幾名侍女知她不是公主,又怕毒性沾染,都躲得遠遠的。吳憂心痛地抱住妻子,良久方道:“是我害了你,不應帶你來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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