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增兵增餉是為了”安內“,實現”四正六隅,十麵張網“的圍剿計劃根據這一計劃,陝西、河南、湖廣、風陽為”四正“--即四個正麵戰場,要這四處的巡撫以”剿“為主,以”防“為輔:延綏、山西、山東、應天(南直隸)、江西、四川為”六隅“,要這六處的巡撫以”防“為主,以”剿“為輔這四正、六隅加起來就是”十麵張網“。總之,不論主戰場在那裏,都要布下羅網,形成圍剿之勢。楊嗣昌向皇帝保證,下三個月苦死功夫,了十年不結之局。


    在此後一年中,這一計劃顯出威力,熊文燦的湖廣大力招撫,張獻忠等部農民軍陸續接受招撫;洪承疇、孫傳廷在陝西圍追堵截,李自成等部農民軍幾乎全軍覆沒,李自成與劉宗敏等十八人逃往商洛山中。至此,造反大軍已撲翦殆盡,”十年不結之局“似乎可以望到盡頭了。


    就在關鍵時刻,崇禎皇帝在攘外與安仙的兩難抉擇中,作出了錯誤的判斷,致使表勢發生劇變,錯失安內大好時機。


    崇禎十一年九月,滿洲武裝分兩路突破長城要塞,大舉南下,京師戒嚴。皇帝把盧象升從中原戰場北調,總督天下援兵保衛京師。不久,盧象升戰死沙場,年僅三十九歲。洪承疇、孫傳廷奉調保衛京師,洪出任薊遼總督,孫出任保定總督。


    由於中原兵力全部調到北京附近,而且清軍撤退後,又不及時回訪,致使中原空虛。在湖廣穀在接受招撫的張獻忠等部農民軍,於崇禎十二年五月初六日,重舉義旗,大敗左良玉所統率的官軍,原先接受招撫的各部農民軍紛紛起兵響應。在商洛山中的李自成也糾集舊部,進入河南。形勢急轉直下,皇帝下令逮捕直接責任人--督師總理熊文燦。


    八月二十五日,皇帝決定委任楊嗣昌以內閣在學士身份,前往湖廣,代替熊文燦督師,再度把”安內“放在”攘外“之上。然而”安內“的最好時機已經錯失,而且精銳部隊大部分都集結於北方長城一線。楊嗣昌要完成一個無法完成的使官,等待他的隻能是悲劇下場。然而這幕悲劇的開場卻是極富喜劇色彩的。九月初六日,皇帝在平台為他餞行,並且送給這位督師大學士一道親筆書寫的詩:


    鹽梅今暫作幹城,


    上將威嚴細柳營,


    一掃寇氛從此靖,


    還期教養遂民生。


    皇帝聽楊嗣昌念罷,笑著說:”朕為卿贈行。“他的詩巧妙借用典故,預祝這位鹽梅上將馬到成功。看得出來,皇帝對於楊嗣昌不僅推崇備至,而且寄予厚望,希望能夠”一掃寇氛從此靖“。


    打了一點勝仗以後,皇帝又給千裏之外的楊嗣昌發去親筆手諭:”諭督師輔臣:卿自昨年九月初六日辭朝至今,半載有餘矣!無日不懸朕念,與行間將士勞苦倍嚐,而鬚髮盡白,深軫朕懷。“字裏行間流露出皇帝對這位督師輔臣的特殊感情,連鬚髮盡白也掛在心上。在此之前洪承疇、盧象升曾屢次打過大勝伏,從朱見皇帝如此動情,唯獨楊嗣昌有此殊榮。對於楊嗣昌而言,皇恩浩蕩之外又有親如家人的牽記,令他感動得五體投地,直至以死相報!


    楊嗣昌無論如何不曾料到,瑪瑙山大捷以後,再也沒有打過勝仗,他自己間然成為矛盾的焦點,在與下屬關係的協調中一籌莫展,其中既有客觀因素,也有主觀因素。與驍勇善戰的左良玉關係搞僵,是一大失策。原先楊嗣昌再三向朝廷保薦左良玉為”平賊將軍“,後來看到左良玉飛揚跋扈難以控製,又想讓陝西將領賀人龍為”平賊將軍。“結果,兩麵不討好,失去了左、賀兩名大帥的信賴。


    不獨左、賀領兵消極觀望,那些總督、巡撫為了保存實力,都想從圍剿中抽身,張獻忠從湖廣進入四川後,壓力大減,如魚得水,運動戰打得很有聲色,楊嗣昌跟在後麵團團轉,束手無策。


    為了分化瓦解,楊嗣昌下令:赦免農民軍將領羅汝才等人的罪狀,唯獨張獻忠不赦,有擒斬張獻忠者,賞銀萬兩。張獻忠針鋒相對,派人在楊嗣昌的行營衙門中張貼傳單,上麵寫著:”有斬閣部(楊嗣昌)來者,賞銀三錢“。在心裏較量上,楊嗣昌明顯處於下風。


    張獻忠是運動戰高手,半年之內,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上川,楊嗣昌老是指揮軍隊在後麵追趕,根本無法交鋒。正如張獻忠在打油詩裏譏諷的那樣:


    前有邵巡撫,常來團轉舞。


    後有廖參軍,不戰隨我行。


    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尺路。


    楊嗣昌的尾隨戰術終於露出了危機。崇禎十四年正月,李自成在河南突然攻下洛陽,處死了當朝皇帝的親叔--福王朱常洵,把這個體重三百六十斤的大胖子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和鹿肉放在大鍋中煮,在洛陽西關周公廟舉行了一場”福祿宴“(諧音福王與鹿)。消息傳到宮中,崇禎皇帝大為震悼,停止上朝三天。近日來,他一直在為其他藩王擔心,唯獨不擔心分封在襄陽的襄王,因為襄陽是楊嗣昌的督師衙門所在地,駐有重兵。正當他在武英殿向左右近侍詢問開封的周王近況如何時,忽然宗人府官員傳進襄王府福清王(襄王次子)的緊急公文,他大驚失色,拍案而起,喃喃地說:果然,襄王也不免於難了麽?打開奏章一看,果然如此:二月初四半夜,張獻忠的軍隊攻放襄陽,南門起火,一城糜沸,初五日,襄王在西門城樓被殺死,然後放火燒城,肢體化為灰燼。皇帝的悲慟,不僅是遠房叔祖朱翊銘之死,而是感慨於於形勢的劇變。令他不解的是,楊嗣昌為何至今不不向他報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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