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皇帝接到奏報,一麵對朱賡加以安慰,說這是不逞之徒無端造謠,幹卿何事?一麵下令特務機構東廠、錦衣衛以及保衛北京的五城巡捕衙門立即偵察肇事者。由於“妖書”涉及太子的廢立問題,唯恐太子朱常洛驚恐不安,特地召見他,安慰道:“哥兒,你莫恐,不幹你事。但去讀書寫字,早些關門,晏些開門。”又說:“近有逆惡捏造妖書,離間我父子兄弟天性親親,動搖天下。已有嚴旨,緝拿以正國法。”;“妖書”不僅震動了內宮,而且震動了外廷。內閣首輔沈一貫、次輔朱賡,鑑於“妖書”把他們說成是鄭貴妃的幫凶,為避嫌疑,都待罪在家。內閣中隻剩下沈鯉一人主持日常工作,外間便把猜疑集中到沈鯉身上。


    與沈鯉本來就有嫌隙的沈一貫,要化被動為主動,毫無根據的懷疑“妖書”出於沈鯉的門生、禮部右侍郎郭正域,指使給事中錢夢皋上疏誣陷郭正域、沈鯉與妖書有牽連,主張嚴查到底。由於“妖書”宣揚的基調是“東宮之立非上意,終必易之”,使萬曆皇帝十分惱怒,使他很容易接受沈一貫的主張,於是授權沈一貫大肆搜索。


    京營巡捕陳汝忠受沈一貫之命,逮捕了和尚達觀、醫生沈令譽,欲從這些人口中引出郭正域。結果達觀和尚被拷打至死,沈令譽受刑後奄奄一息,都未招供。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員又把郭正域的同鄉胡化抓來,要他誣陷郭正域、沈鯉,胡化拒絕招供。


    在權大於法的體製下,什麽奇怪的事情都可能發生。東廠、錦衣衛和三法司會審時,竟然要沈令譽家奶媽的十歲女兒出庭作證。司禮監太監兼提督東廠太監陳矩問那小女孩:你看到印刷妖書的印版一共有幾塊?小女孩根本不知此事,胡亂回答:滿滿一屋子。陳矩聽了大笑:妖書隻有兩三張紙,印版怎麽可能有一屋子呢?陳矩又問另一個嫌犯:沈令譽告訴你刊印妖書是那一天?那人根本不知情,胡亂答道:十一月十六日。參與會審的兵部尚書王世揚說:妖書於十一月初十日已經查獲,怎麽可能在十一月十六日才刊印呢?最高司法當局的會審,搞成了一場鬧劇,對郭正域的誣陷當然難以成立。


    皇太子朱常洛得知郭正域因“妖書案”被誣陷,十分焦慮不安。郭正域曾經當過他的講官(老師),深知其為人,多方為之鳴冤,又傳話給提督東廠太監陳矩:“饒得我,即饒了郭先生吧!”後來還是陳矩鼎力平反,郭正域才免遭陷害。朱彝尊在《靜誌居詩話》中說:“(郭正域)坐妖書係獄,九死不悔,可謂骨鯁之臣。”


    “妖書案”遲遲無法偵破,東廠、錦衣衛壓力與日俱增,不得不加緊搜索。十一月二十一日,東廠緝獲一名可疑男子噭生彩,據他的供詞,其兄噭生光有重大嫌疑。錦衣衛立即逮捕了噭生光及其兒子噭其篇,並在他家中查獲羅紋箋寫的手稿等物證。噭生光是一個秀才,專門以“刊刻打詐”為生,雖然與“妖書”無幹,辦案官員卻如獲至寶。接著又把為噭生光刻書的刻字匠徐承惠抓來作為證人,他招供曾為##生光刻過《岸遊稿》十二張及“妖詩”一版。掌管錦衣衛的王之楨武斷認定噭生光就是“妖書”的作者。


    於是廠衛與政府高官遵旨會審,噭生光屈打成招,獲得了以下口供:本人被革去秀才功名,懷疑是皇親鄭家(鄭貴妃家屬)指使,意圖報復。在刻了“妖詩”及《岸遊稿》以後,再刻《國本有關》,命其子連夜散發,以為皇親鄭家“定有不測之禍,可報大冤”。


    其實,這是噭生光的“自誣服”,是逼供信得到的虛假供詞。參加會審的官員卻認為“噭生光前作妖詩,繼播妖書,眾證甚確,自認無詞”。皇帝也以為此案可以了結,要三法司盡快定罪。


    萬曆三十二年四月,刑部尚書蕭大亨把三法司擬定##生光“論斬”的結論上報皇帝,皇帝以為太輕,要求從重擬罪。蕭大亨心中有數,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論斬”已經過重,不敢法外擅擬,請皇上定奪。萬曆皇帝急於結案二便親自走罪:淩遲處死,再梟首示眾。理由是:“噭生光捏造妖書,離間天性,謀危社稷。”


    就這樣,無辜的噭生光被糊裏糊塗淩遲處死,然後梟首示眾,他的妻妾、兒子都發配邊疆充軍。


    噭生光成了“妖書案”的一個替死鬼。就連沈一貫、朱賡對“妖書”出於噭生光之手也難以置信。他們曾就此案向皇帝表明:有關噭生光的證據,“空洞繁言,無足推求事實”,“含糊難明”。


    然而參與會審的官員卻振振有辭,不過他們的定案有如兒戲。據《先撥誌始》記載,參禦史餘懋衡向眾官員宣布他定罪的依據是:“昨夢觀音大士說:‘妖書係生光造的。‘在場的人聽了莫不匿笑。此話傳到宮中,皇帝聽了也為之絕倒。據《罪惟錄》記載,另-個參與會審的禦史沈裕為了急於了結此案,曾厲聲對嗷生光說:”恐株連多人,無所歸獄。“聽了這樣的誘供,生光不得不自己”誣服“,以後也不再翻供。他嘆息道:”我為之,朝廷得我結案已矣,如一移口,諸臣何處乞生?“冤案的真相已經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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