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還說,傳聞不一定可靠,但也不可完全不信。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一回裏曾說,於悼紅軒裏,披閱十載,增刪五次。既然他歷經十年,修改了五次,那麽這本書應該早就寫完了。後來隻剩下前八十回,那麽,後麵幾十回的手稿究竟到哪裏去了?在紅學權威對《紅樓夢》後幾十回手稿的的研究,墜入漫天迷霧中的時候,這傳聞也不失為一條能探索出路的仄徑。在他們不倦地訪問中,一次長風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他從一位須髯皆白的老學究那裏,購得了一冊脂硯齋評的《石頭記》,清幹隆年間的手抄本。有了這書,洪鷁老師更堅定了老百姓傳聞的可靠。脂批中曾有這樣的批語:回思將餘比作釵黛等乃一知己,餘何幸也。脂硯齋以曹雪芹將自己比作寶釵、黛玉為榮幸,脂硯齋的命名在硯前冠以脂,顯然,這裏向人們昭示,脂硯齋其人應該是女的,不管他們是兄妹,還是情人,或者是兄妹兼情人,總之應該是曹雪芹的紅粉知己。脂批中還說,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可見曹雪芹死時,脂硯齋還活著。說書未成,似乎與曹氏說的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相齟齬,其實並不矛盾。這是因為曹氏說的增刪,是在書成之後,而脂硯說書未成,是指增刪(即修改)沒有完畢。不過她也應該與曹氏一樣,處境艱難,對曹雪芹愛莫能助。《石頭記》第十三回中又有這樣的批語,因命芹溪刪去。可見曹氏還未寫完該書時,她就抄去寫批註,甚至還參與了創作,切望其能廣為流布。後來陰差陽錯,許多抄本皆失,唯有她的有幸成為珍本。以後清人高鶚續寫了四十回,並據紅樓夢十二支曲子名,將全書命名為《紅樓夢》,才出現現在的通行本。有人說,曹雪芹、脂硯齋是一個人,書、評均出自曹雪芹一人之手,這種說法荒誕不經。脂批中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今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餘二人亦大快於九泉矣。可見曹、脂絕非一人。因此,查明脂硯齋其人,應該是弄清《紅樓夢》創作中的來龍去脈的關鍵。


    他本來想北大研究生畢業以後,留在北大一邊教書,一邊從事這方麵的研究工作。可惜當時軍閥混戰,北平擺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其時,他又經人介紹,擬英國劍橋大學講授國學,因此,他研究《紅樓夢》的願望就成了泡影。


    第五章午宴說夢(下) 2 仰墨寶得尋書門道,入寒水知盤飱艱辛 2


    脂評《石頭記》這本書,長風把它視為寶貝,一直珍藏著。後來,恩師準備應邀去劍橋時,長風覺得他遠離祖國,往往有思鄉之痛,就把這本《石頭記》送給了他,並在扉頁上題簽了海初消悶四個字,意思是如果在海外思鄉的時候,讀讀它,可以消除自己的苦悶。後來,崎嶇力勸老師南下參加革命,長風又從中極力鼓動,他也覺得,在祖國母親多難之秋,一個有熱血的兒子,怎麽能貿然離開母親,而不為她早日擺脫苦難奮力抗爭呢?於是他就留下來了。與崎嶇、長風一道來到東海市,他在光華大學一邊教書,一邊跟著崎嶇從事工人運動;長風辦報,先後供職於《大公報》、《文匯報》。


    這本書老師一直視為至寶。可是一次偶然的疏忽,竟然痛失。那是行將解放的一九四六年的上半年,曾在光華大學就讀、是崎嶇和他的學生的曹政,來請他為他在白浪湖新修的茅舍題寫居室雅名趣聯。曹政本來是昆陽素不堪耐而又心狠手辣的守財奴——曹百萬的大兒子。老師一貫鄙視曹百萬,從不與他有任何交往。但是沒想到曹政竟出汙泥而不染,是隻雞窩裏飛出來的金鳳凰,是他們的得意門生。他不隻學業成績好,而且思想進步,是從事工人運動的骨幹。後經崎嶇舉薦,又到黃埔軍校學習,北伐中能勇猛衝鋒陷陣,歷任連長、營長、團長。後來雖違心地追隨蔣介石圍剿革命,可他往往怠惰消極,曾一度受到降職處分。在抗日戰爭中他屢立奇功,升任少將師長。戰後蔣介石發動內戰,曹政決心與蔣氏分道揚鑣,歸隱田園。他也不滿意父親的做法,於是便在遠離老家的白浪湖,選址建造廬舍棲息。為了營造廬舍隱士氛圍,曹政雇了四人抬的大轎,親自登門去請老師。老師為了讚揚他不與蔣氏同流合汙的舉動,便欣然答應了。於是才有上麵說的題字。後來他又多次請老師到他家做客,**人被反動派追捕時,也常去他家避難。他知道老師有本珍藏的脂硯齋評點的《石頭記》,就提出借給他一讀。老師知道他的人品操節,便借給了他。不期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此時,蔣介石以通共內奸之罪名,秘密逮捕了他。此後曹政與這本書都杳如黃鶴,不見了蹤影。解放後,據可靠的消息,曹政被抓進重慶白宮館,嚴究其為共軍提供情報的罪名,行將解放時,被秘密槍殺了。


    蔣氏逮捕曹政前,開始發出信息,說是請他出山,另有重用。老師聽到後,即刻去雨蕉軒,想索回這本書,可是走近的時候,遠遠望去,亭前掛的釣竿不見了。他就知道曹政出了事,因為曹政與密友及革命者有約,亭上掛著釣竿,平安無事,否則,就可能遭災。這樣,他就未遂其願,痛失了心愛的學生,也痛失了這本他視為寶貝的書。失卻這本書,一直成為了他的隱恨,特別是長風犧牲以後,他認為這是對烈士的褻瀆,是對黨對人民的極大的犯罪。曹政被抓走後,老師本來想趁熱打鐵,立即去尋找,怎奈gmd特務還秘密守在那裏,企圖抓捕來往的不知情的革命者,因而他無法去。接著是解放、土改,他家曾是一方的財主,去那裏會產生不良影響,又不能去。這樣,當時他去曹宅親自覓書的打算,隻能作罷。這些年來,他打聽到土改時,曹政家有一批書散落民間,他幾乎年年都去白浪湖。他想,隻要海底仍有針在,他就要千方百計把它撈出來。可是,找來找去,沒有這本書去向的蛛絲馬跡。他想隻怕是患有嚴重恐共症的黨國權貴們,把它當作赤色文件銷毀了。不過他還沒有死心,還懷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心態,期有萬一之得。因此他總是不厭其煩,向學生講述這本曾染著革命烈士鮮血的書的故事,希望學生爭取去浪拍湖工作,希望去浪拍湖工作的學生,不要忘記為他找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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