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裏斯特-塔茨伯利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親眼看見那兒有很結實的防禦工事。”


    “你看到的是這基地的外牆,這道牆可以擋住那些愛管閑事的人。這不是一個可以防守的基地。”


    “你這話是不是說英國廣播公司聽信了謊言,受了新加坡最高當局的矇騙?”


    “啊,我的好朋友,英國廣播公司是一個宣傳渠道。人家利用你。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這個。我希望你有什麽辦法叫馬來亞司令部動起來。”謝普似笑非笑地把手杖在手掌上輕叩著。“菲爾說你是個剛強勇敢的人,還說了這一類誇獎的話。帝國在搖搖欲墜,塔茨伯利。那不是報紙上的宣傳。那是軍事上的事實。”


    塔茨伯利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沉靜的、具有強烈說服力而身上濕淋淋的軍官。“好吧。早上九點鍾左右,你能再到這兒來一次嗎?”他激動地在室內一瘸一拐地走著。“我準備通宵把這篇報導趕出來。然後我要你把稿子核實一下。”


    “當真嗎?九點鍾?太好啦!我樂於幫忙。”


    “可是你必須掩護丹頓,”魯爾插進來說。“哪怕人家用燒紅的夾鉗來拉出你的鳥丸。”


    謝普走了。魯爾問是否可以讓他留下來在扶手椅裏打個盹。他準備天一亮就上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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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41節 比在柏林還要糟 字數:3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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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把濕衣服脫掉,掛起來。你去洗個澡,”塔茨伯利說。“我屋子裏有一張空床,洗過澡就去睡吧。”


    “那太感謝啦。我渾身都發臭啦。在日得拉我們步行著從泥水塘裏穿過去。我得從自己身上拉掉四十條水蛭。這些小小的怕人的髒東西!”


    “你手上怎麽啦?”帕米拉問。“看來很怕人。”


    “唉,那是在日得拉被一個白癡般的軍醫用柳葉刀弄成這樣的。”魯爾可憐巴巴地、擔心地往自己的手望了一眼。“但願別叫我丟了這隻手才好。也許已經有點兒血液中毒了,帕姆。我全身都在發抖呢。”


    帕米拉笑了一笑。盡管魯爾天不怕、地不怕,這個人卻一向是疑神疑鬼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病。塔茨伯利問道:“你的飛機呢,菲爾?”


    “在馬六甲飛機場。我們在那兒搭上一輛軍用卡車。他們不肯給我的飛機添汽油。丹頓和我是從檳榔嶼飛到那兒的。在檳榔嶼,我們還得守住飛機,趕開那些人,韜基,我是指白種人。事實上,是陸軍部隊的軍官!”


    帕米拉在浴盆裏放了水,給他放上幹淨毛巾,可是一看,他已經和衣睡熟了。她脫下了他的靴子和他外麵的製服(製服散發出沼澤地的臭氣),替他把蚊帳在四邊塞好。她翻動他的身子的時候,他還說著夢話呢。


    她突然想起了往事。直到目前為止,在新加坡,他一直是她過去的情人:上了些年紀,喜歡油腔滑調地調情,叫人討厭。可是眼前這個精疲力竭、頭髮蓬亂的白皮膚大個子,穿著溫漉漉的汗衫小褲,一無遮掩,睡在那兒,卻更像是當年在巴黎時候的菲爾-魯爾。娶了個俄國老婆,還有其他一切,都說明他至少是不同尋常的!在巴黎的時候,他(不修邊幅,真叫人感到寒磣)總是使人覺得很有趣。


    “在鬧什麽呀,帕米拉?”塔茨伯利叫道。“坐到打字機邊來,咱們幹活吧。”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踱來踱去,揮動著雙臂,口述了一篇廣播稿——《和一個失敗主義者的對話》。他這樣報導:在高爾夫球俱樂部裏,他曾經跟一個已退役的陸軍上校談過一次話,他是一個危言聳聽的老頑固。丹頓-謝普的看法結果由這一個吹毛求疵的老頭兒的嘴裏講出來了。塔茨伯利指出,失敗主義往往會喚起這一類惡夢;而這篇報導也顯示了新加坡防守者具有人性的一麵。作者本人表示,他深信固定防線是存在的,邊戰邊退的行動完全是按照計劃執行的,新加坡島的北岸已經布置好了圈套,刀槍林立,將是來犯者的葬身之地。以上這一段小插曲無非證明在新加坡要塞仍然享有言論自由,“民主”在馬來亞仍保持著自信雲雲。


    他口述完畢之後,帕米拉拉開燈火管製用的窗簾。東方已經露出了魚白色。雨仍然下得很猛。


    “很策略,是不是?”她的爸爸看到她並不對這篇文章表示意見,就這樣問道。“把情況捅出去了,可是叫他們沒法找我的岔。”


    她揉揉眼睛,說道:“這篇東西一拿出去,你永遠也脫身不了啦。”


    “我們走著瞧吧。這會兒我得抓緊時間,睡一個小時覺。”


    謝普少校打扮得整潔多了,戴著一頂編織著木髓的鋼盔,正好九點來到。他用鉛筆在打字稿上匆匆地作了幾處小修改,尖著嗓子嚷道:“我說,你的記憶力真強,沒有說的,塔茨伯利。”


    “幹這一行不是一年兩年了。”


    “很好,這是一篇呱呱叫的報導。寫得太妙了。祝賀你!希望能產生影響。我將在北部收聽它的廣播。菲爾陪著我到這兒來,叫我太高興了。”


    帕米拉把稿子送到了新聞檢查處,就上街買東西去了。隻見鋪子裏擠滿了進進出出的顧客,這些鋪子多半是中國人開設的,日常用品的備貨仍然十分充足,價格比倫敦低廉多了——婦女的綢內衣啊,首飾啊,精美的食品啊,酒啊,小山羊皮手套啊,以及雅致的鞋子和錢包等。可是現在幾乎家家鋪子都掛著同樣的布告,上麵是用印刷體新近寫成的紅色字樣,有些像出於東南亞人的手筆:“一律現金交易——概不賒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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